第4頁 文 / 葉小嵐
唐玉龍還以為她受驚過度,連忙替她回答。
「是這樣的。惠嘉正在拍廣告,正上方的天花板燈泡忽然間破裂,幸好令兄及時衝過來,把她推離危險區域,還在她跌倒時以身體保護她。令兄就是跌倒時,被掉下來濺開的燈泡碎片給刺傷的。」
沒想到兄長有捨己護人的高貴情操。國美有些意外,她玩味的眼光流連在姚惠嘉身上。
「姚小姐是唐氏這次的廣告模特兒。」張英端見她老看著惠嘉,多事的解釋著。「說真格的,我們都很意外胡總會出現在拍片現場。」
「怎麼說?」國美招呼三人在手術室外的等候區坐下,示意張英端把話說清楚。
「胡總覺得姚小姐太過……稚嫩,不適合這支廣告。」他語帶保留的回答,「但唐氏很堅持要由姚小姐擔任此次廣告的模特兒。加上胡總日理萬機,除了偶爾玩票掌鏡外,罕少進攝影棚,是以我們都沒料到他會來。」
「哦?」那他怎會突然闖入他不該出現的地方,還意外救了人?
這點不只胡國美有疑惑,只怕目擊整個意外發生的人都同樣無法理解吧。
尤其是惠嘉,她還是頭一次聽到這件事,流轉的眸光難掩一絲受傷的感覺。
「表姐夫,他真的那麼說過嗎?」
「惠嘉……」玉龍心疼的拍拍她的手。「胡先生沒有別的意思。就像張先生說的,他只是認為你還太小了。」
「我不小了!」她忍不住抗議。「我已經二十三歲了!」
「啊?」國美驚訝的叫道。「可是你看起來還未成年呀!」
她魯莽的直言,讓惠嘉氣惱的嘟起櫻唇,振振有辭的道:「我真的二十三歲了!不信的話,可以給你們看身份證!」
「不……用了!」國美可沒那麼無聊。就算姚惠嘉想誆她,唐玉龍的神情也不像呀。「哥不知道人家幾歲嗎?」她轉向張英端問。
「胡總只看到姚小姐的照片。其實,唐氏給的資料並沒有提到她的年齡,我也是今天才曉得的。」張英端倒不在意年齡問題。人家唐氏拍的是餅乾廣告,適合全家一塊享用,不是針對男性。何況他覺得姚惠嘉在鏡頭前的活潑靈動,惹人疼憐的嬌氣,不管對男女老少都具一定的吸引力。
「那就難怪了。」國美說。
兄長每天對的都是美艷尤物,自然將清純的惠嘉視為未成年。而他那顆豬腦袋呀,把天下的男人都想得跟他一般色,才會認為惠嘉不夠格拍廣告。
「惠嘉,我可以這麼叫你嗎?」她對她露出友善的笑容,得到她的點頭後,朝她眨了眨慧黠的眼眸,道:「你現在還年輕,或許不這麼覺得。但等到你像我這種年紀,就會認為被男人小看了年齡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我估計你到三十歲時,人家最多以為你是二十出頭,這不是很棒嗎?」
「可是……」她咬了咬唇,平常是不在意別人把她看做小妹妹,但想到連胡國良也這麼認為,她心裡就不舒服。
「算了。」她沮喪的說,「他的情況真的不要緊嗎?我看他流了好多血。」
「你放心。他壯得像頭牛似的。現在醫生正幫他取出碎片,估計再一會兒就會從手術室出來。」她看唐玉龍不時將眼光溜向手上的鑽表,像是在趕時間,禮貌的說:「不如你們先回去。」「既然胡小姐這麼說,我們改天再來看胡先生。」玉龍顯得鬆了口氣,轉向小姨妹。「惠嘉,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張先生說明天還要接著拍完廣告。」
「表姐夫……」她不放心的看向手術室緊閉的門,欲言又止。
國美暗暗驚奇,心想姚惠嘉不會是煞到她哥哥了吧!這不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嗎?但雖是牛糞,因為是自家的,她難免存有私心。如果兄長能娶到惠嘉這麼純真的女孩,未嘗不是件好事。
「我可不可以留下來?」惠嘉終於突破少女的羞怯,大著膽子央求。
「惠嘉,你……」王龍緊了緊漂亮的濃眉。對於小姨妹先是要求他陪她來看胡國良,現在又不願隨他離開,感到困惑難解。
「表姐夫……」
國美將惠嘉想留下來的心情看在眼裡,趕在唐玉龍為難的開口之前插上嘴。「唐先生就讓惠嘉留在這裡陪我好了。等大哥進到病房,惠嘉也安心了,我再讓張英端護送她回去。」
「這倒不用。」玉龍不好意思的說,不想讓對方誤會他有多麼不放心讓小姨妹留下來。「惠嘉可以打電話給我,我會派人來接她。」
「我可以留下來了嗎?」惠嘉開心的問。
「你喔!」玉龍疼惜的捏了捏她的鼻,在她的哎喲聲裡交代,「別忘了打電話,你知道你兩個表姐跟大嫂有多麼不放心你隨便亂闖。」
「瑞雲姐、瑞雪姐,還有大嫂也真是的!台北我都來過好幾回了,還擔心我會迷路呀。」她埋怨的道。
「誰教你一副沒法教人放心的樣子。」他搖搖頭,跟胡國美及張英端禮貌的道別後,留下在他身後做鬼臉的惠嘉。
國美忍不住莞爾,覺得姚惠嘉是個可愛又沒心機的女孩,挺討她喜歡。她拉她重新在椅子上坐下,將張英端趕去買飲料後,以閒聊的語氣套她的話,三兩句便將姚家的狀況打聽清楚。
原來惠嘉家住台南,是家中的么女。父親是小學校長,母親是家庭主婦,有爺爺、奶奶,還有兩個哥哥。她大哥已經結婚,育有一子,目前她大嫂正懷第二胎。
「你怎麼會想拍廣告呢?」國美好奇的問。
「好玩嘛。我到新竹大哥家時,大嫂正在為唐氏這次新產品的廣告傷腦筋。看到我在跟小侄子文文玩,她忽然間有了點子,做好企畫後就問我有沒有興趣拍廣告。反正我畢業後很閒,就答應大嫂了呀。」
「原來是這樣呀。」國美恍然大悟。「你是學什麼的?想找什麼樣的工作!」
「我是歷史系畢業。二哥說我既不想當老師,又不打算考研究所,畢業就等於失業,只能在家混吃等嫁人。」她越說聲音越低,顯示出心情的沮喪,就在國美忍不住想安慰她時,那雙靈動的眼眸忽地閃現一股興奮又充滿自信的光彩,低微的聲音跟著高亢了起來。「可是我不甘心,我……我曾參加報社的徵文比賽,所寫的歷史短篇小說得過佳作名次喔。」
「你想寫小說?」
「嗯。是歷史小說,可不是隨便的小說喔。」她驕傲的道。「人類的歷史就像個大藏寶庫,有挖不完的寶藏呢。我又是歷史系畢業,想學以致用,寫歷史小說是很不錯的選擇。」
「那可不可以寫一本有關中國醫學的歷史小說呢?這方面很少看到,倒是滿街的西施、楊貴妃,不然就是歷朝的皇帝,實在沒趣。」
「這個嘛,我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夠不夠,但一定會朝這方面努力。」
「太好了。」看著她認真的小臉,國美忍不住莞爾。還打算說什麼時,眼尖的發現手術室的門被推開。
姚惠嘉著急的站起身,神情比她這個病人家屬還要像病人家屬。國美仗著自己是孕婦,緩慢的跟上惠嘉的腳步,一雙眼眸賊溜溜的緊盯著逐漸接近的兩人。
正閉目休息的國良,感覺到兩道隱含憂慮的關注眼光射來,一種教他不忍心不回應的焦慮襲上心頭,只得睜開眼迎過去。
這麼一見,可將姚惠嘉娉婷的身影全數納人視線之內,心房像被什麼擊中似的隱隱作疼。他怔忡的望著她靠過來的動人嬌顏,在那雙瀰漫著薄薄一層霧氣的眼眸裡,似乎還看到什麼。
她在白色的背景下朝他走來,一雙眼眸盈滿楚楚關懷的溫柔與海樣的深情,他迷惘了,堅硬的心眼著柔軟起來。
「你……」他不由自主的握緊她伸來的手,那軟若無骨的觸覺引起體內深處一陣悸動,銷魂蝕骨,心神忽忽若狂。
「你怎麼樣?」
「我沒事。」他直覺的回答,恍惚間覺得這幕分外熟悉,什麼時候兩人曾有過這樣的對話?「真的嗎?我好擔心。」她垂下眼睫,粉頰染上一片暈紅,眼角餘光偷偷瞄著他緊握她的手。
伸手向他時,只是單純的想碰觸他、確定他沒事。但等他主動握緊又沒有放開的意思,女性的矜持和羞怯讓她警覺到這麼做並不妥。
然而國良沒有進一步的行動,只是著迷的望著她腓紅的頰面。事實上,以他目前的狀況也不可能做什麼,尤其是在他老妹虎視耽耽的監視下。
他回過神,放開她。
「不用擔心,我壯得像一條牛。」他故做輕鬆的朝她擠眉弄眼,其實整片背肌因為麻醉藥效力退去之後而刺疼著,為了不讓她擔心,還得裝做無事。
看出他就要力不從心、逞強不下去了,國美示意護士推他進病房。
惠嘉猶豫著跟上去,總覺得說幾句話就走,在人情世故上有些說不過去。她到醫院的目的除了要確定他沒事外,還要向他致謝。前者是做到了,後者還待她開口完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