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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文 / 喬南儀

    「你是因為知道成剛成功了,才想再回來投靠他嗎?」一直不語的陳常盛犀利地問他。

    「當然不是。」成一正有些激動地否認。「我知道自己當年做了什麼,根本不敢妄想他們會原諒我。我回來是因為我想看看我的兒女和妻子,只要知道他們現在過的一切安好,我就心滿意足了。」

    「最好是這樣。你對他們沒有盡過一天養育的責任,也怨不得他們不肯來看你。」陳常盛的話雖毫不留情,卻也是事實。

    「我知道。」成一正勉強擠出微笑。「謝謝你,陳董事長。這兩天蓉芳和我說了很多,如果不是你這些年來的照顧,恐怕成剛也不會有現在的成就。」

    「我只是給了他一個機會。他的成功靠的是一分的天分,再加上九十九分的努力得來的,如果他不圖長進,那誰也幫不了他。」陳常盛頗有深意地道,然後起身。「你就安心的待在這兒養病,醫藥費的事你不用擔心。」

    「謝謝你,陳董事長。」

    直到陳常盛離開病房,成徐蓉芳才起身拉開窗簾,讓病房裡透進燦爛的陽光。

    「成剛這兩天有跟妳說了什麼嗎?他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成一正小心翼翼地問道,想起那天在辦公室裡重逢的那一幕,他冷漠的態度仍然令他心有餘悸。

    雖說成剛對他的恨意早在意料之中,但他卻沒想到那個從小沉默內斂、叛逆倔強的兒子轉變居然如此之大,他甚至不用開口,只要用那對銳利的眸子瞪他一眼,就足以嚇得他連氣都不敢喘。

    「再給他一點時間吧。」她只能這麼勸他。

    他沒有搭腔,表情卻有著深深的自責。

    「我不該回來的,是嗎?經過這麼多年,我根本不該再回來打擾你們平靜的生活。」他喃喃地道,臉上涕泗縱橫。「老天爺為什麼不讓我死了算了,還要讓我留著這條爛命來拖累你們?我該死,我真是該死……」

    她沒有出聲安慰,只是看著那張像孩子般哭泣的臉龐。曾經,這個男人是她的天,是她信任仰賴的一切,然而自從當年他拋家棄子之後,丈夫這個名詞對她而言就只是兩個字,一點意義都沒有了。

    看著這個曾經粗勇壯碩的彪形大漢,如今卻身形瘦弱、一身病痛,才五十多歲的人卻已經白髮蒼蒼,她沒有太大的悲喜情緒,只覺得憐憫和感慨。

    直到成一正倦極睡去之後,成徐蓉芳才走出病房,瞧見陳常盛正在病房外和主治醫生交談著。

    她快步走了過去。「我丈夫的身體檢查報告出來了嗎,醫生?結果如何?」她急急地問。

    「不太樂觀。」陳常盛回答。「他有嚴重的高血壓和糖尿病,因為長年酗酒,肝臟也出現腫瘤,恐怕……」

    她搖晃了一下。即使她早有心理準備,這個消息仍然令她一時無法接受。

    「是肝癌?」她低問。

    醫生和陳常盛沒有回答,但他們的表情已經說明一切。

    「成剛仍然不打算來看他父親嗎?」醫生離去之後,陳常盛問她。

    「嗯。他的態度很堅決,說什麼都不肯來。」成徐蓉芳苦笑地搖頭。「成筠和成睿對父親的恨意或許沒那麼深,但成剛當時已經十五歲,大的足以明白這個他稱之為父親的男人有多可惡和不負責任,他的反應會如此激烈也是理所當然。」

    空間一下子靜默了下來,沒有人出聲說話。

    「也罷,成剛需要的是時間,咱們逼他也沒用。」半晌之後,陳常盛才歎了口氣,語重心長地道:「看來只有請依藍多勸勸他,或許能將他心裡這個糾纏多年的結解開,否則堆積在他心中深根蒂固的憤恨,恐怕任誰也化解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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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徐蓉芳像接納回頭浪子般地重新接受了她的丈夫,但是成剛並不。他絕口不提成一正,凌依藍也小心地不在他面前提到這個名字,但他們都很清楚他已經重新回到了他們的生活之中,誰都無法否認這個事實。

    一個晴朗的午後,凌依藍到醫院探視了成一正。看著這個影響成剛至深的男人,如今卻只是個躺在病床上、瘦弱蒼白的老人,她只覺得滿心不捨。

    由成徐蓉芳口中,她得知成剛仍不曾到醫院探視父親,成筠的態度雖然沒有那麼強硬,但也能理解哥哥的決定。

    「妳去看了我爸?」一起午餐時,成筠驚訝地問她。「什麼時候?」

    「昨天下午。伯母給了我醫院的住址,我就過去看看。」

    成筠的反應只是聳聳肩膀。「我媽已經通知成睿這件事,就等他確定機位先回台灣一趟,至於去不去醫院看他就再說了。」沒等她回答,成筠繼續接下去道:「我想先跟妳說聲抱歉,為了前陣子我不分青紅皂白就闖到妳家的事。那段期間我哥的脾氣簡直糟透了,簡直和頭暴躁的大熊沒兩樣,後來我和詹能傑聊了一下,才知道是我誤會了妳……」

    「沒關係。」

    「幸好這些天有妳陪著我哥,否則真不知道他會做什麼事來。」成筠頓了一下,才苦笑道:「那天我爸突然出現,把我們都嚇了一跳。妳沒看到我哥當時的眼神,如果不是我們在場,我想他可能會撲上去一把掐死我爸。

    後來他甩頭離開辦公室,我們誰也不敢攔他。樓下的警衛說他開車離開的時速起碼超過一百公里,把我和媽都嚇壞了。情急之下我只能想到妳,有妳在他身邊,或許他的情緒會比較穩定。」

    凌依藍回以淡淡一笑,攪動著咖啡沒有開口。成一正住院後的這段日子裡,她和成剛比以往更加親近。雖然他沒有對父親再度出現的事表示意見,但有時她仍會捕捉到他若有所思的眼神,或是不語地凝視著遠方。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不打算追問,只是靜靜地陪在他身邊給予他精神上的支持。如果他想說,那她自然會知道的。

    「妳能原諒妳父親嗎,成筠?」她輕聲問。

    「我不知道。」成筠坦白地回答。「我爸離開那年我才七歲,成睿更小,只有四歲。我們對他的印象不算深,但大哥不同。每回我爸發酒瘋亂打人,他就會衝上來護著我們,或是為了保護我媽而跟他打架,而結果通常是被揍得很慘。我們原本都以為我爸早就死了,誰知道他居然會……」

    凌依藍靜默了半晌。「我昨天看到他,他的情況……似乎很不樂觀。」

    「是嗎?」成筠沒有多大的表情變化。「他那天一拐一拐的走進來,身上臭得十公尺外都聞得到,大概也只有我媽受得了。」

    「妳仍然不打算去醫院看他嗎?」

    「他都能丟下我們十幾年不管了,我又何必急著去看他?」成筠無所謂地一聳肩。「倒是妳。妳這陣子經常陪著我哥,妳哥和父親會不會不高興?」

    「無論他們怎麼想,只要成剛需要我,我會一直待在他身邊,任何人都動搖不了我的決定。」

    她的眼眸清澈,聲音輕柔但堅定,成筠知道自己不必再問些什麼了。愛情會令一個人產生無比的勇氣,即使周圍有再多反對的聲浪,仍然會選擇堅持到底。在依藍眼中,她看到了為愛情而奮戰的力量。

    「呃,有件事我想我應該告訴妳。」成筠清清喉嚨,突然有些扭捏起來,「這陣子我和詹能傑相約吃了幾次飯,彼此的感覺還不錯,我想他是個不錯的交往對象。」

    「真的?」她有些驚訝,臉上的笑容卻是立即的。「那太好了,成筠。能傑為人正直謙和,他一定會帶給妳幸福的。」

    「我和他才只是剛開始,一切都還是未知數呢。」成筠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卻掩飾不住頰上的紅暈。「其實我這些天一直在想妳說過的話。」

    「我說過的話?」

    「嗯,我哥說妳曾經建議我再去唸書。之前我一直不以為然,但現在我卻開始思考起這個問題。我很喜歡攝影,但一直只是玩票性質罷了,與其再繼續這麼無所事事混日子下去,倒不如將興趣轉為專業,專心去學好這門技術或是去唸書拿個學位,將來朝這方面發展也沒什麼不好。」

    「我很高興妳願意接受我的建議,但妳想這麼做的最大原因還是因為能傑,嗯?」

    成筠本想否認,見她瞭然的眼神又無法說出違心之論。

    「或許吧!雖然他不介意,但我總不希望自己和他差太多。」她老實地承認,然後握住凌依藍的手,表情誠懇地道:「我哥就請妳多照顧了,依藍。從以前到現在,妳是唯一能安定他的情緒,令他感到快樂和自在的女人。

    他雖然有些霸道,工作起來六親不認,而且沒品味到了極點,但他卻是我最最親愛、最最崇拜的大哥。希望將來有一天,我能叫妳一聲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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