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芙蓉
連君影是想向他求情吧?大概她娘親偷偷瞪了她,叫她不敢開口?
「我們不敢違抗魁首的意思。」
「如果……我要你們留下呢?」東方戩想也不想地望著常思竹的方向,脫口而出。
對連君影的好感,讓他不由得想破例再次去相信別人。
「但……我們是陌生人,沒留下的資格。」她提醒他。是他封閉自己,不讓她接近,她還能如何呢?他不會知道,要她克制自己不抱他,讓她多難受。
他轉頭看向遠方,望著手上的笛子,緩緩舉至唇邊。
「雖然天氣暖了些,可是一個人待在這兒……還是有點冷。沒事的話,你就留在這兒聽曲子,先別急著走,就當成是陪我……也陪陪君影。」
他吹出的調子曲風一轉,哀傷不再,輕快音樂勾起了她許許多多的回憶。
她還記得,當初他告白後,她不敢相信他喜歡她,於是他每夜陪著她,耐心等她點頭允婚;她也記得,他摟著她,承諾要讓她成為全天下最幸福的新娘。
曾經如此相愛的兩人,為什麼非得要假裝是陌生人?
看著連君影也在旁邊摸索著,專注盯著他一舉一動,努力模仿,最後,風臨玥望著他寬廣的背影,終究是不顧逾越身份,在他身旁台階坐了下來。
坐定的同時,她視線整個模糊了……她不知道他所謂的留在這兒,是否只指聽完這首曲子為止,可是就算僅有這一瞬間,她也開心地幾乎要痛哭出聲。
她好想回到他身邊,好想投入他的懷抱,一直等,一直等,可是也許永遠也等不到。誰讓她始終沒能完成她的誓言?
五年前,她雖守住寶鏡,但,那時追著父親的路上,她將寶鏡藏在某個隱密的地方,一時取不回來,要向他解釋清楚所有的事,她現在辦不到啊……
「你知道嗎?其實有人陪在旁邊……感覺還不壞。」他突然停了動作,輕笑起來。有多久了呢?他不曾發自內心感到溫暖。
心頭泛起曾經遺忘的寧靜祥和,讓微溫趨走寒意,過去種種煩惱,好像可以暫時忘記,這一切是因為天氣的關係,抑或是……她們母女倆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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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回事,遠遠的我就聽見小孩吵鬧的聲音。」
騰龍堡的潘管事按例每月前來一次,請示堡主關於騰龍堡管理上的疏失疑難,這一次更是來稟報狂風寨餘孽,似乎又在蠢蠢欲動的消息。
臨走之前,潘管事遇到正端著茶點要去伺候的李大娘,便聊了起來。
「就是就是,我好久沒見著魁首笑得如此開心了。」李大娘笑得合不攏嘴,手裡還端著熱騰騰的點心。「都是君影和思竹的功勞。」
「她們是?」潘管事輕撫著花白的鬍鬚,有點不安。「哪來的孩子?」
「一個月前來借宿的,不過魁首似乎還挺喜歡她們,要她們多留些時候。唉,她們母女居無定所也真是可憐,待在這兒其實也不錯。」
「只希望……這回別又來了個別有居心的女人。」
最近幾日,北方天氣雖然依舊寒冷,可騰龍堡別莊中卻還挺暖和的。
一早起來,東方戩習慣性的坐到桌前,輕啜微溫的茶水。舉凡騰龍堡別莊,不論大廳或廊下,房內一切擺設位置都是固定的。
久了,一些簡單的起居應對,東方戩是可以自理的,只是有陣子他總任性亂發脾氣不想做,現在不知怎的,他有了好歹要維持堡主威儀的想法。
一起身,他便自己斟了茶,藉由氣流的溫熱流動與水流的聲音,準確的在杯中斟了八分滿。一發現李大娘進屋收拾,他便笑著感謝。
「下雪過後到今天,李執事你不時記得幫我更換熱茶,讓我每天一醒來,不管早中晚,都不至於涼了身子;讓你如此費心,真是麻煩你太多了。」
「這是我的分內事,魁首太客氣了。」隨口回幾句,李大娘忽然頓住。「呃,魁首,其實……我頂多每天早晚換新茶而已,其他的,我沒做啊!」
輪到東方戩睜大了眼睛,放下了茶杯。「那麼其餘時間是誰準備的?」
原本他從沒特別要求過底下人,要做到怎樣的規炬,就算是後來愛耍性子,也不曾太過嚴苛,那麼,是誰在暗地裡伺候著他?
「除我以外,能接近魁首屋裡的,只有思竹母女倆。」李大娘小聲回應。
「是你要思竹幫我的嗎?」他再次開口,語帶怒氣。常思竹連這樣的小地方都注意到了,他該稱讚她細心體貼,還是懷疑她另有所圖?
「我沒真拿她當丫鬟使喚,雖說偶爾請她幫忙服侍魁首,可也不曾要求過這些微末細節……」
話未完,常思竹敲了敲房門,隨即抱著大疊冬衣走了進來,向李大娘頷首示意後,便逕自整理起屋內東西。
李大娘才正要開口詢問,卻讓東方戩揮手打斷。「你先出去吧。」
隨即,李大娘一離開,東方戩便迫不及待開口:「思竹,我有事問你。」
「魁首儘管問無妨。」她拿著拂塵裡裡外外拍呀拍,不曾停止動作。
「屋裡的茶,總是熱的。」他試探著。
「嗯。」她輕聲應允,毫不在意。「熱的比較好,不是嗎?」
「是你幫我的?為什麼要特別這麼做?」
「大娘……大娘吩咐過我,要好好伺候魁首的。」她頭也不回輕鬆回答。
「我剛問過,李執事說沒這麼吩咐。」他立身踏前。「說,如此工於心計,為的是什麼?」
風臨玥一愣。他……怎能說她工於心計?「我只是想讓魁首過得舒服些……」
「知道是你做的,我並不舒服。」他臉上表情霎時冰封。「這些事太繁雜,就連李大娘也不曾在意,而你卻在背地裡,一聲不吭地做,今天,倘若你居心叵測,我不就會神不知鬼不覺讓人毒害了?」
他又變成原先那個動輒發怒,猜忌心重的人。
「你可知道,我有多痛恨讓人欺瞞嗎?」他步步逼向她,眼中飽含戾氣。他原該要高興,竟有人如此關心他,但常思竹的默默付出,竟讓他想起東方翠雀!
東方翠雀也是如此,在他還沒開口前,總提前一步為他考量著,吃的,穿的,用的,她設想得無一不周全,他曾經為她如此盡心深受感動。
而如今一發現兩人行徑如此雷同……卻只會讓他懷疑,常思竹是不是另一個想設計他的女人!
蒙受他天外飛來的指責,風臨玥不知該怪誰。
她能理解他無法輕信他人,可自己的單純付出讓他誤解,並不好受!他如果始終惦念她,將永遠走不出心傷!
再也無法忍耐見他變得如此多疑,幾次咬唇後,她不顧是否觸碰他的逆鱗,賭氣說了:「是因為……那個女人讓你無法坦然接受別人的好意嗎?」
「什麼意思?」他沈聲問,陰沈的彷若山雨欲來。
「風、臨、玥。」她走到牆邊,一把扯下掛在牆上的掛軸。「這幅畫的主人,背棄你的女人。你至今還想著她,是不?」
她抓著那幅畫,親手感覺畫被割毀數次、又屢次裱褙重拼後的厚度,心疼他飽受憤恨摧殘的心,更心疼他深陷在愛恨交織的泥沼中,想逃卻逃不開。
多可笑啊……是她一手害了他,有什麼資格再讓他所愛?甚至因了他這些年?知道他仍然愛著她,對她而言,反而是天大懲罰。
她無顏再見他,可看他這樣,她如何不心痛?她寧願他見異思遷,別再癡情,這樣她才不會如此的悔恨啊……
她是個狡猾的女人。不敢面對他的怨恨,可又不忍心見他受苦,最後,她能幫他的,也只剩下……幫他厭惡她到底,讓他別再想她。
「你一定是聽李大娘嚼舌根的,是不?」聽到她扯落掛軸的聲響,他衝上前,亂無章法的想搶回那幅畫。那是他對風臨玥唯一的回憶!
「誰准你碰那幅畫?給我放開它,滾出去!」
「我偏不!」她抓著畫,瞧見畫上的自己,身著嫁裳,笑得嬌艷,一派甜蜜幸福的模樣,她只覺得好恨——恨自己為何當初會選擇承受他誤解?
否則,現在在他身邊的應該是她,而不是那幅徒讓他悔恨的畫中人!
「不管我喜不喜歡她,都與你無關!」他猛力一扯,將畫扯回的同時,也將她整個人扯跌在地上。
「是與我無關!」她毫不感覺身上吃痛,只因心痛早超過她所能負荷,痛得幾乎要叫她軀體四肢失去知覺。
東方戩發現自己過於莽撞粗魯時,連忙蹲低身子,伸手探向她的方向,想要幫忙扶起她,但是碰到她之時,他整個人立即愣在當場。
他的手摸到了什麼?零亂的長髮下,層層紗布包裹的粗糙觸感,是她的臉頰?而指間感受到那濕濕熱熱的水意又是什麼?她——哭了?
「你不會明白,你不會明白……看你無法遺忘她,心裡最痛的,不是你,而是在一旁看著你的——」她猛然住口。她到底在做什麼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