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芙蓉
若讓人發現她與其他女人同樣渴望他垂憐,她哪還有顏面再留下?
「是啊,只會拿一張臉媚惑男人的女子,我東方戩確實看下上。」
清朗聲音自大廳門口傳來,那英挺偉岸的身軀恰恰擋住了射進廳堂的陽光,背對光線,陰影不偏不倚遮了他的表情。
東方戩的坦白,讓東方翠雀更是抬不起頭,自然無暇注意,他對杜澤蘭的親切微笑下,隱藏著微妙的譏諷。
「妄想當我夫人的女人,不計其數,這些事我自會處理,還請杜姑娘『不用多費心』。」東方戩步入大堂,輕輕揚手,讓李大娘趕緊把小桃與東方翠雀帶走。
「騰龍堡底下人對杜姑娘不禮貌,就由我出面向您賠不是;杜姑娘待得如此不愉快,想必恨不得趕緊回家,那我也不方便多留。來人,送杜姑娘!」
杜澤蘭杏眼圓睜,沒料到苦等多時,卻讓東方戩三言兩語打發,聽出他弦外之意,也顧不得什麼大家閨秀的風範,她掉頭就走,氣憤撂下話:
「如此辜負我的心意,東方戩——你會後悔的!」
「魁首,咱們要對付狂風寨頭目與其下高手,不會那麼容易。如果沒有杜家幫忙……」看著杜澤蘭氣沖沖離去,潘管事問:
「雖然咱們已計畫要領民兵攻上狂風寨,但,選擇此時與盟友杜家撕破瞼,畢竟不太好,過去不就為了和平相處,才不正面拒絕杜家嗎?」
讓潘管事擔心的,便是怕讓魁首的婚事,影響杜家的支持。事實上,魁首始終獨身,也正因這身份可誘使不少三心二意的地方家族有所期待,而不致變節。
「呵……即使我對她好些,杜家就真會是騰龍堡的盟友?我不認為事情這麼簡單。」東方戩神秘落寞的笑了笑,表情逐漸黯淡,沒再多說什麼。
是啊,只會拿一張臉媚惑男人的女子,我東方戩確實看不上。
彷彿利刀的一句話,刺進她心上,除不去,拔不開,讓東方翠雀半個月來,慌得不知如何是奸。腦中老想到那時東方戩的輕蔑。
東方翠雀因為翻覆難眠,溜出房間,悄悄躲進後花園裡不起眼的角落,坐在台階上,輕輕抽出腰間王笛,吹了起來,暫時將心寄托在樂音中,忘卻一切。
忘記她是誰,忘記她煩惱何事,純然吹撫並聆聽清揚笛聲。她不知身邊為何有這樸素玉笛,但,從她睜開眼起,她身邊就有這個,似乎是代表過去之物。
來到騰龍堡後,多少個夜晚,人影幢幢,尖叫嘶喊的血光場景,總在她睡夢中出現,叫她不得好眠。她躲在棉被中,輕奏玉笛想喚回什麼,可卻徒勞無功。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僅有笛聲能讓她擺脫不安,平靜下來。
濕冷空氣,帶著混濁沙土的氣息,寒意瀰漫著,涼了身軀,也涼了人心。
面對杜澤蘭的驕縱時,她清楚明白,自己對於看不慣的事就是想出手干涉,容不得眼前有人同受欺侮;可面對東方戩輕視指責時,她卻退縮了。
她想向他解釋,但人家根本不把她當回事,她解釋什麼?而且,她越辯解,怕只是越描越黑吧?如果她自認問心無愧,何須多言?
唉,說到底,還是她心裡有愧吧。她沒把心思放在找尋家人,卻留下不走,其實還是盼著,能多引他一些注目,哪怕只是一瞬,能讓他的眼神佇留她身上……
她迷糊了。認識他不到數月,可她總覺得,她早在那之前就惦著他了?
吹著玉笛,她有些懊惱。她不敢讓東方戩知道,她也許握有恢復記憶的線索,就怕他當真熱心幫她尋出往昔的她,反而斷了現在的關係。
她不想改變安逸的現狀,心底直覺害怕,如果找到過去,她可能非得離開他,而她不要這樣。因為她喜歡東方魁首,無法再自敗欺人。
「唔?」似乎有道極輕的琴音傳了過來,淡雅卻溫柔,像在應和她的笛聲,徘徊在她耳際。她瞄瞄四周,從她那角落,看不見別人。莫非是她的錯覺?
但,瞬間,琴聲一轉,祥和驟變,不再飄忽輕柔,反而振振有聲,曲調忽高忽低,彷彿灌進生命的躍動,帶著張狂,帶著霸氣。
在那之中,乍隱乍現,讓她無法輕易忽視,不斷朝她逼近的熱烈情感,稍稍懂得音律的人都該明白,那越來越輕快的曲風,在在挑逗著她的冷靜。
誰?是誰在彈琴——唔!讓東方翠雀暫停吹笛,猛然自隱藏的狹小角落起身之因,不光是那悠揚曲聲撼動了她,更因驟然由天而降的水珠,連綿滴落。
糟了!下雨了!她急忙撩起裙擺,三步並作兩步,奔至後花園中涼亭想躲雨;可她人還沒踏進去,腳步便像生了根似的釘在原地。
東方翠雀目光落定涼亭裡,純熟撫琴、而後緩緩抬起頭,瞬也不瞬直瞧她看的英武男人,有些發愣。魁首——為什麼在這裡?
涼亭中,東方戩端坐著,桌上放著漂亮的琴與幾壺酒。
漲紅著臉,像被人發現錯誤一樣,她顧不得雨勢逐漸加強,也不敢多做逗留,匆忙將玉笛收回腰間,轉頭就想離去。
「翠雀,躲我做什麼?」察覺她現身,東方戩壓抑怒氣大步向前,冷著一張臉將她扯回來。似乎有些醉意,他不太像平日的他,說話直接許多。
「這裡離主屋還有一段路,你先和我一起躲雨,別亂跑,免得受寒。」就見東方戩不避嫌地解了自己外袍為她披上,無畏涼風,僅著單衣退了數步。
看她仍顫抖不已,他突然有股衝動想擁她入懷給她溫暖,但她卻怯懦地捉著披風退開,讓他只能放下舉高到一半的手臂,若無其事坐回涼亭中央。
「這幾天我請你陪我夜讀,怎麼不過來?」沒有繼續彈琴,東方戩問道:「在堡裡遇到,你也總迴避著我,為什麼?」
他……他發現了嗎?沒勇氣回頭看,假使風雨沒增強的話,她早跑開了。
身上披風猶留有他的溫暖,東方翠雀心頭頓時湧出熱流。明知不該貪戀,可她卻不禁要想:
倘若她能像正常人一樣開口,若她的身份配得上他,若他不是出於同情、卻是因為喜歡她而照顧她,那該有多好?但……那只有在夢中才可能發生吧?
「轉過來,看著我。」他忍不住沈聲下令,待她回頭時,他朝她伸出手。「你就把理由寫在我手心,回答我的問題。」
東方翠雀一愣,低著頭輕輕搖了搖。她不想提起,他為何硬要追問?
「是沒有理由,還是不願回答?」東方戩佯怒說道:「是因為那天,你與小桃無禮惹了杜家姑娘,還把人家給氣回去?後來杜姑娘還央人要我把你們倆給逐出騰龍堡呢!你可知道,杜家姑娘……原有意來談我的親事?」
聞言,東方翠雀臉上血色盡褪。她沒料到他會把這件事說得如此明白。
記得那天他說:「妄想當我夫人的女人不計其數,這些事我自會處理。」
那麼現在他提這些,是在暗示她,要她快快死心嗎?
「再怎麼說,來者是客,不提你也該對杜姑娘客氣,你強為小桃出頭,起了紛爭,萬一受了傷,你是存心要讓我這當主人的受人議論?」
東方翠雀捧著心口僵在原地。她那時沒想那麼多,只想保護小桃……保護騰龍堡的人,保護他的底下人而已……
也或許,東方翠雀是見不得杜姑娘以騰龍堡准夫人身份自居,才想違抗她?
「你把我說親的對象趕跑,這下你要我怎麼辦?」他問,狀似極為不悅。
聽李大娘的說辭,東方翠雀還以為魁首對杜姑娘無意,可現在聽來,怎麼魁首像在責備她呢?她希望他能快樂都來不及了,怎會想要妨礙他?
原來在他心中,他只是將她當成……這樣自私卑鄙的女人啊?這一想,胸口更是隱隱發疼。因為他醉了,也就說出真心話?
「過來!」看她俏臉糾結,星眸盈淚,他也沒放緩表情。「你說,我該不該處罰你這麼自作主張,不看場合挺身而出?說,為了什麼,要這麼逞強?」
他的聲音變得嘶啞。「告訴我實話,也許我考慮不罰你。」
她別開視線,腳步僵硬走向他,準備認命受罰。還好她不會說話,可以矇混過去,否則要讓他這麼逼問下去,她說不定會不小心說出真相——
也許她喜歡魁首的程度,比她想像中還要多很多,多到她想護衛他的威嚴,多到她無法忍受有任何不像樣的女人成為他的妻——
包括有缺陷的自己——也不能!
「不辯解?那你是存心領罰了。」他掌心緊緊握拳台上,沉默地扳過她臉頰,令她直視他。「伸出手,就算等會得了疼,我也不准你退縮,不准逃跑。」
心一緊,東方翠雀閉上雙眼,屏息等著。他……該不會當真要動家法打她吧?但,這兒沒有家法,他總不會是想抱琴痛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