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芙蓉
「膽敢刺殺皇子,真是不要命了。」他輕笑,眼中毫無懼色。話未完,輕輕將她推遠了些,未帶武器,僅憑拳腳便投身敵人陣中展開還擊。
「這裡由我來,你去喚宇文輝領禁軍來!」
「我怎麼能丟下您不管?」這些傢伙看來就沒什麼功夫底子,竟然讓這種角色潛進宮,看樣子宇文輝真的很欠揍!她一離宮,禁軍警戒就渙散至此?
不成!她無法容許自己一手指揮的禁軍,變得這麼不像話!
「你當我是誰,這點陣仗我還不看在眼裡!」他冷笑數聲,同時以俐落身手說明了他的狂傲信心其來有自。
他每一個揮手踢腿,招招皆讓自不量力的敵人吃了癟,可對方人數眾多,總會有耗盡李朔體力之時;再說,今日的他,顯得格外無精打采。
是因為連日來的思念叫他憔悴了嗎?他的模樣,讓晁玄鈺看得更為心痛。
「殿下!」才一個移動,晁玄鈺靈巧避開刺客擦身而過的偷襲,才剛想出手,卻猛然想起……當她逃離宮中的那天起,她就已喪失統領的資格了不是?
是她先拋下一切甩頭就走的,是她放棄晁玄鈺之名在先啊。
「那是……左相國?」又閃過一個凌厲偷襲時,她眼角餘光注意到一個鬼鬼祟祟、藏匿在草叢中的矮胖身軀。
「左相國,你好大的膽子,命人偷襲大皇子,你要造反了嗎?」她大喝一聲,想往前揪出左相國,卻被其他人給擋下。她再不還擊,要想脫身,很難。
「誰讓大皇子結束選秀,誰也不選,也拒絕了讓我女兒入宮?現在她、她因為傷心過度而瘋了,我、我要殺了皇子,為我女兒復仇!」
「這是什麼爛理由?」晁玄鈺不敢相信,一向畏縮怕事的左相國,竟然有如此深刻的父愛,為了女兒甘冒大不諱?但,好像有哪兒不對勁。
左相國有女兒嗎?印象所及,應該是沒有……
「玄兒!小心!」冷不防李朔一個飛身撲了過來,將在原地發愣的晁玄鈺給撲倒,而避開流箭射中她。
這一推,倒讓李朔自己的臂膀讓箭劃過,割破衣袖,留下血痕。
「殿下!」見他受傷,她再也無法保持冷靜。但……她不能出手幫他啊?
一旦她出手,身份會曝光。可她若不出手,難道要眼睜睜看他受刺遇襲而死?
如果相國之女的不滿,是衝著李朔不願選妃而來,那麼晁玄鈺也將難辭其咎!誰讓她女扮男裝,誰讓她欺騙了李朔的真心!
錯不在他,沒理由讓他背負一切別人的怨恨!
即使他知道真相,照他脾氣,她必死無疑;可她在此隱瞞真相不出手,死的人會是他!讓他為她而死,她辦不到!因為她比誰都喜歡他!
如果要拿她的命與他的命相抵,她可以毫不猶豫為他豁出去。
就算會被他怨一輩子也無妨。至少她保住了他!
「我不會讓你們再傷了大皇子的!」身著女裝看似纖弱的她,一個旋身踢腿,對準舉劍衝來的敵人猛地一踹,就聽聞來人的淒厲慘叫,怕是斷了臂膀吧。
她伺機接下對方離手的長劍,奪了武器,她並非要自己使用,卻是往身旁李朔的方向輕擲。「殿下,接住!」
他伸手接下劍,沒用來保護自己,只是望著手中兵器微怔,同時轉頭看著她,眼裡降下冷冽冰霧。
「殿下,別發愣!快離開此處,這裡就交由玄鈺斷後!」
出乎意料的,他的劍尖並未指向敵人,反而朝她走來,將劍鋒抵上她頸項,在這緊要關頭,他無視身邊還有多少要命的敵人,卻突兀地大笑起來。
她驚慌莫名,不解他的轉變為何如此不合時宜。
「殿下,您這是……」
「還不懂嗎?」他笑容依舊優雅俊美,可笑容中的譏諷與憤怒,能令見者無不膽戰心驚。「誠如你所說,除非造反,否則皇宮中何來如此多的刺客?」
「所以這是?」所以她的直覺並沒有錯!打一開始,這些人就沒打算真取大皇子的性命;打一開始,左相國就沒什麼女兒。那些不過虛晃演出。
這是——陷阱,一個大皇子拿自己性命為餌,誘她自曝身份的陷阱。
「你終於露出破綻了——晁玄鈺!本宮等的,就是這一刻!」他威勢十足的拋下了劍,知道就算他不要脅她性命,她也不會再反抗。
奇妙的是,知道這是陷阱,她反而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遇襲不是真的,李朔不會有事……她閉上雙眼,一切都結束了。
「殿下……現在該怎麼做,還請殿下指示。」不知何時,強忍渾身戰慄的左相國,領著一票傷痕纍纍的侍從跪在一旁。
「替她帶上鏢銬,押人大殿,小心別讓她逃了!我要親自處刑她!」
李朔逕自轉身離去療傷,沒再回頭,身影沒入黑暗中。
夜色迷濛,陡然,狂風大作;冷冬,寒意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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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玄鈺孤立無援地,站在僅有他與她的空蕩大殿上,李朔居高臨下端坐主位,直視雙手被上了重重枷鎖的她,眼中沒有半分憐憫。
呼吸間,儘是令人窒息的沉重壓力,沒人敢先開口。
「你……氣我隱瞞你嗎?」私下不用敬稱,是長年來的習慣,也是她一直感受到,他對她特別的地方。這是她晁玄錳唯有的特權啊。
他沉默許久,表情冷然,也沒刻意要她回話做出區隔,可態度依然高傲。
「玄鈺,你瞞騙我整整三年。事發後又頑抗否認,就是堅持不吐實。若換成是你,你不氣嗎?被你當成傻子玩弄於掌心,你將我這皇子的尊嚴置於何處?」
她認清他不再是那位體恤部將的王君,也不再是笑談風生的密友。
她於他,如今只是個欺君罔上、罪名確鑿的人犯而已。
「千錯萬錯,是我的錯。一切罪名我一人承擔,只求殿下放過晁家。」
毋須再辯解,她認了罪。
如果他扮女裝和她當姊妹,偷看盡她身子無限春光,她也會生氣沒錯。
見他始終不說話,她小心問了。「你……殿下想砍我腦袋嗎?」
她心上雖已有了準備,卻還盼著他會有那麼一點點的不捨。但,她沒資格盼這些的。
他冰漠反問:「你說呢?不砍,成嗎?就算判你斬立決,也理所當然。」
無情的言詞遠比錐刺更讓人心痛,他那斷然神情,彷彿之前對晁玄鈺的百般親密愛憐都是假,彷彿方才對她的深情表白,只是夢一場。
「剛剛那些……殿下早與左相國商量好了?」有些不明白自己還想知道什麼答案,也許只是想讓自己死心的更徹底吧!是她先負他,不怪他絕情。
「他哪來那本事對我尋仇?不這麼做,狡猾的你怎會落入圈套?」
「呵……」她苦笑著,眼中起了迷濛霧氣。本來就是假的嗎?那些話,也是陷阱的一部分嗎?虧她還以為……虧她還以為……
殿內應該沒有風動的,可她卻感到脖子上有些涼意。
還好她頸子細,一刀下去,應該能很俐落,不會遭受任何半生不死的痛苦吧?
「看在君臣一場,可以痛快給我一刀嗎?」她不想拿過去的情誼求他寬赦,想必他也不會輕饒他。
「辦不到。那太便宜你。懲罰,得要讓你活著才有意思,這次,你休想我會原諒你。」
「真是這樣呀……」看樣子他是氣炸了沒錯,不知道他會用哪些刑罰?
過去,她雖是他的近侍,可從她跟著他起,殘酷審問的那些場景,他從沒讓她瞧過。宮中刑罰,種類繁瑣,從頭到腳種種招術狠毒,光想就令人不寒而慄。
「你還有什麼話好說?再討饒是萬不可能!」他發狠冷笑,斷了她生機。
她歪著頭,想了想,發現現在怎麼想,都只想到他的事。
「嗯……不管怎麼說,男人不能立後,不能為你留下子嗣,下次……下次你別再……愛錯對象了。人言可畏,別讓一些不三不四的流言毀了你清譽。」
她不能再陪著他,只能希望下一個照顧他的人,會比她更令他滿意。
「我幹嘛要聽你囉唆?」他似乎開始不耐煩,突然猛拍椅子扶手站起身。「死到臨頭,不哭不鬧不討饒,真有你的啊,晁玄鈺!」
「最後……你還可以聽我幾句話嗎?」
他撇過頭不答腔,隨她怎麼說,也許是他最後的仁慈。
「當年我騙你,搶獵物是為晁家榮華富貴沒錯,可是後來,是我甘願為你效命才大膽留在禁軍中……而到頭來,不敢承認,是因為我真的喜——」
真的喜歡上你了……她霎時住口,遲疑許久,話偏是說不出喉間。
說了,恐怕他也只會認為她在藉機利用他的同情,為她自己脫罪而已。
人都要死了,也別再繼續破壞她在他心中的形象。
雖然都已經讓他恨入骨髓了,可是喜歡他的心意不假,只有這點,她不願讓他誤解,所以她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