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芙蓉
「我了心只問國事,不求其他,無子嗣,乃命中注定;繼承大統,有姑姑們的兒孫,我可在其中擇一收養,同樣流有李家血脈,要子嗣不難。「
「再談往事,已無意義。」
「這句話,她也說過。」太上皇唇邊露了陰冷笑意。見李聿德的自我封閉,他決定要好好教訓這個兒子。
「『她』也說過?誰說過?」一時不解,李聿德望向父皇的沉靜,過後,他陡然變了臉色。「難道……是她?父皇和她談過?」天!不可能!
「你以為……父皇我如何得到你皇弟的謀反連署書?」禁忌的事實形成冰雪風暴,將李聿德當場凍住。「是你的司闈,親手交給我的啊!她潛入你弟弟的陣營,取得連署書,為了趕在你弟弟起事前,護住你的帝位!」
心痛的幾乎要當場氣絕的李聿德,完全無法理解,父親說這些話的用意。
「我不是看你四年來,百思不解、痛苦難當才告訴你真相,我是要你知道真相後,痛苦一生!」太上皇殘忍說道。
四年來鍛練出的完美強韌冷漠,也在霎時崩潰,李聿德巍顫向後跌了一步。
「若是你當年,沒因曲太傅那件事而隱藏鋒芒,也許,你那遠不及你的傻弟弟,就不敢妄圖帝位,也不會企圖謀反。這是懲罰,罰你年少輕狂,逃避自己的責任,罰你優柔寡斷、讓朕丟了一個兒子!」
「不--父皇,您居然,居然瞞著我這麼重大的事實!」瞞著她其實極愛他,愛他到願為他犧牲自己的地步!
他無法相信,四年前的悲劇,是他自己上手造成?四年來的生不如死,卻是他親手鑄下!
她愛他!而他竟然竟然錯待她!
「我得去見她!」才轉身,他立刻被父皇的下一句話給震懾住。
「祖訓確立,謀逆罪人,不許入宮為妃。你該沒忘吧?聿德?」
李聿德倉皇回頭,冷靜自持早已消失無蹤。
「不!不能這樣!一定有方法--一定有方法讓她回到我身邊!」
「你要違背祖訓?別忘了,皇帝是天下人的標竿,你怎能輕言納個謀逆為妃?」一面刺激李聿德,太上皇卻也給他僅存的一線希望。
「要想和她廝守,不是沒辦法,但我不會告訴你,你必須自己找。方法是人想的,若你想不通,就是朕太高估你。若你想得到,你就又多學得一項皇帝該有的狡獪,也不枉我,棄你弟弟而選了你啊!」
轉身離去,李聿德無法冷靜思考,一心只想去見她!
取得她寬恕,比什麼都重要!
看著那道急速遠去的瘋狂身影,悲情的笑容,讓太上皇更顯得老邁。
「即使你找得到方法,她……又願不願意跟你回來呢?別怪我多事,曲司闈……我仍然不忍心讓自己兒子孤寂一生,同我一樣,就為了帝位,失去真愛啊……」
暴烈風雨,雷電不斷,夜色漆黑,未見前路,快馬疾鞭,駿騎狂奔。
李聿德不顧隨侍阻攔,單騎出城,未著風衣,僅僅一身黃龍長袍就策馬上路,直奔西京。
任憑無情風雨打落他身上,他仍執拗的加快馬連,只為趕赴西京,見她一面,心中,懊悔萬分;千頭萬緒,無法釐清。
當年,為何他不能早點決斷?
四年後,一日之差,決定了他和她,從此分隔兩個世界!
然後,為了自己糊塗的看不清事實,殘忍的報復她!
一晃眼,四年已逝……足足四年不見她,真是為了她的背叛嗎?不!
他這四年來無法原諒她,是氣惱她獨斷行事,背叛了他們要廝守一生的承諾!
所以比誰都殘忍的下了極刑命令,處罰她,卻是因為愛恨太深!
而此刻,他最憎恨的,是他無顏面對她!
他早懷疑,她的背叛,必有緣故,其實不信她會選擇真!只是,當時氣憤的漠視心頭警訊;而今,當他聽到自己父王證實此事後,他卻無法就這麼接受一切。
心底深處,其實相信她,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助他登上帝位,可是,當她犧牲了所有、他卻無法給她任何補償的時候,他無須見她啊!
沒有人願意眼看心愛的人、為了自己受到天下最不平的待遇!
他恨的,原就不是她,而是對一切事態無能為力的他!
身為帝王,卻無法保護她不受傷害,這樣的他,有什麼資格再談愛她?
他愛她,從無虛假,但當年卻自私不願承認自己的愛竟然傷害她,所以假裝怒是她背叛他,借引維護自己的痛心;但,他該比誰都清楚,她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他!
臉上的水珠,早已分不清是雨是淚,他仍不顧一切往西奔去。
他要去接回她,即使所有人都反對,他也要將她接他身邊!
抬眼看著西京難得的惡劣氣候,拉了把長椅坐在迴廊上,曲青愛胸口一陣陣強烈心悸,擾得她無未平靜入睡。
由於她身份特殊,卻有三位貴人老探視她,還吩咐要好好照顧她,所以,名義上被幽禁的她,這四年中不曾受過委屈,宮人們對她還頗為禮遇。
她原就對人和善,加上又膽任過高位女官,多少受人敬重,到後來,她早已成了西京行官半個主事;除了踏不出這裡,行宮中,她倒是行動自如。
「真是怪事。」將小香包湊近鼻頭聞了聞,她頗為不解的搖搖頭,雖然餘香幾乎半點不剩,可是她一直以來,光靠這樣就能讓自己安心沉靜下來,怎麼今晚,一點用也沒有?
本來白慎之說這幾天要到西京找她,看氣候這麼惡劣,該不會不來了吧?她還等著,要聽他說說,最近北方對聿德新政的評價呢!
突然不遠處起了騷動,她疑惑的轉頭望向無畏狂風暴雨、硬闖進行宮內苑的那道人影。
「愛兒!」
曲青愛震驚之餘,先是欣喜若狂地咧開笑容,卻馬上意識到可怕事實,她猛然倒抽一口氣,無法控制的匆忙站起,掉頭衝回房間,手忙腳亂的將房門甩上,急急上鎖,靠在門上喘氣。她的身子自從受刑手,就一直虛弱的不像話。
「一定是我看錯了,是白慎之才對,他是表兄,長相相仿是應該……」
她囁嚅著,可是控制不了情緒陡然悲喜交加,讓她心慌。
「愛兒!」再見到她,美貌依舊,卻遠比四年前更令他憐愛不捨。
奔向房門,李聿德知道,求取她的諒解,絕非易事,可是他,這次不放開她!雖然他連日不眠不休趕路來見她,身子早已疲憊至極,但,火熱心意,有增無減。
他站在門口,努力讓自己的激動心情平復。「我,我來接你,愛兒。」
她不敢相信,那真是他!可他為何、為何冒著風雨來找她?難道他--
聽不見她任何回應,他伸手貼上門扉,一字一句的清楚告訴她:「我知道,是我錯待你,一切都是我的錯,原諒我,愛兒。」
他知道了?是哪個人破壞了誓言?顫抖著聲音,她裝傻說道:「奴婢沒有資格同皇上說話……還請皇上,別折騰奴婢。」
「沒資格的人,是我……當時,我不辨事實,不信你清白,誤判你罪名,傷你之重,無法彌補,原諒我的愚昧衝動,愛兒。」
「………皇上不會有錯。」她早已心如止水,不問過往,為何四年後的現在,會這麼輕易的被他勾起那揪心的恨……與愛?
「不、我犯了錯,犯了大錯,對你做出殘忍的事……原諒我,跟我回去吧。這次,我不會再錯待你,我會好好補償你,愛兒,你開門,讓我見你。」
他終是知道一切了……此刻,恨意不再,最深的卻是心疼,心疼地知道真相後,那份痛楚是怎樣的令他難受啊!
「青愛乃帶罪之身,沒有資格見陛下,請您回去吧?」他對好,畢竟不是全然無情啊!知道這點,也就夠了,她不想讓他因為找回她,而被世人恥笑。
將臉頰輕輕靠在門扉上,伸手摸索著窗稜線,猜想他就在門邊,彷彿看得見他略帶歉意的表情,聽著他一如兒時的溫柔語氣求取她諒解,真的,她能知足了。
在這偏遠宮中等了四年,每有上烙印隱隱作疼,她雖曾湧上恨意,卻難掩她仍愛他深切,最後,她總是甘心受痛。
不願承認的心底深處,每天都幻想著,總有一天,他會來接她回去,告訴她,他相信她清白,如今夢已成真,她再沒什麼好計較的。
「你從來不問我,為什麼那時毫不猶豫的定你和皇弟的背叛罪名嗎?」
她曾想問,但,已不必要。
「證據確鑿,確實有罪,無可辯解。」那是她設下的陷阱啊!否則她怎麼揪出一幫亂臣賊子?「青愛企圖叛國,擁立二皇子,罪名,我早認了。」
她若親口承認真相,只會傷他更重。當年她自做主張為他除去二皇子的結果,是受痛整整四年,毋須讓他也跟著她痛。否認到底,是她此刻唯一能為他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