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紅荳
滿滿的一大束約有四、五十朵,足夠全公司的女同事分著插了。
「知道了。」佳恩沒有多說什麼,捧著花便離開了。
從上個星期開始就一直都是這樣,張佳恩已經習慣了,全公司的女同事也都習慣了,每個人桌上都多了一個可以插一、兩支花的小花瓶或可樂瓶。
不知可否與妳共進晚餐?
今日七點,我在貴公司對面的「雅典咖啡廳」恭候大駕。
海鳩
望著桌上那張粉紅色的小卡片,蕭映雪深深地歎了口氣,從進辦公室起便緊皺著的眉也一直沒舒緩過。
右手打開桌旁的小抽屜,一迭放得整整齊齊的小卡片,連今天的算起來總共是十張了。
這個人到底在做什麼呢?
天天送花、送卡片,有一次還連著送了一大盒進口糖果,現在大概是全進到其它女同事的肚子裡去了。
過去卡片上倒是沒寫什麼肉麻的話,只是些親切普通的問候語,一直到今天,他才終於約了她出門。
她每天都像是不在乎地把他送的花送人,卻將卡片留了下來,一次又一次地看著。
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意或是不在意,現在的蕭映雪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潛意識地在等待這一天、等他更進一步……
他對其他人也是這樣親切周到的嗎?是為了要「維持客源」,還是真有心要追求自己?蕭映雪一點也不明白。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麼,「海鳩」這個名字的確已經在華祥紡織的總公司裡出了名了。不知是誰傳出去的,全公司的人都知道自己的老闆現在有個牛郎天天在送花、獻慇勤。
是個牛郎耶!
華祥紡織縱然不是台灣首富,但也一直是清清白白的人家,她怎麼可能和一個牛郎在一起?別人會傳得多難聽?
說她是「倒貼」;說他是「吃軟飯」!
公司那麼忙,她已經夠煩了,為什麼還要無端惹得一身腥?
難道就因為……他真的對她很好?
不由得,蕭映雪又想起了前兩次在他家過夜的經驗。而不可否認,她真的很喜歡他的溫柔體貼,就算他對每個客人都那麼親切也沒關係。
只是因為他是個牛郎,所以自己就拒絕他嗎?閉上眼,蕭映雪這麼問著自己。
是啊,她就是這麼地矛盾。
她的心眷戀著越海鵬的好、他的善體人意,甚至他出色的外表和談吐,但理智上就是沒有辦法接受他的身份。就算她能夠接受,別人也不會接受的。
為什麼她不是在別的地方認識他?為什麼他就偏要是個牛郎呢?
和一個專門賺女人錢的牛郎勾搭,她的理智和觀念都不允許,就算那個人是牛郎中的翹楚也一樣!
但是……他真的對自己很好……那樣的感覺不像是在做生意。
蕭映雪又掙扎了起來,是不是每個火山孝子的想法都和自己一樣呢?
在他的身邊,想起他給自己的溫暖,她真的可以忘了一切惱人的事。但是一旦離開了他的懷抱,回到現實生活中,她就又恢復成以前那個排斥牛郎、對他不屑一顧的女人了。
自命清高?瞧不起人?隨便人家怎麼說。她明白自己是畏懼人言的,她討厭旁人無謂的閒言閒語,所以就算她對越海鵬有那麼一點點的好感,也要把它想成一切只是金錢上的交易關係!
金錢關係,這不正是牛郎和女人之間該有的關係嗎?自己和越海鵬應該就是如此才對吧!
歎口氣,蕭映雪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卷宗走進了會議室。
為了增加公司的營收,有部分人士提出了要前往大陸投資設廠的構想,而且也獲得了大多數人的贊同,幾乎只差她簽字、報經濟部核准的手續細節了。
到大陸投資設廠?點子是不錯,但那又要一筆大錢吶!華祥正是多事之秋,教她去哪裡生出錢來呢?
蕭映雪原本就緊皺著的眉,此時又皺得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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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究還是來了。
晚上七點四十五分,望著咖啡色的玻璃門被推開,一個嬌小的女性身影快步走了進來,越海鵬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
她討厭牛郎,他很明白,而自己正巧就是她最討厭的那種人——不但是個牛郎,還是個頗負盛名的頭牌。
如果自己夠聰明,就該離她遠一點。
人各有志,越海鵬雖然不以自己身為牛郎為榮,但也不必自討沒趣。更何況,他原本不也是最討厭這種世故、虛偽、和自己心中的理想對像差了十萬八千里的女人?
但,真是命運捉弄人嗎?他知道自己深深地被她吸引著。
不論是她第一次帶著其它顧客上門、清晨坐在下著微雨的路邊,或者是抱著小狗不自覺地流淚……他就是忍不住想去接近她、瞭解她——縱然十分確定她真的就是他最討厭的那種女人。
對,他仍然討厭那種虛偽造作的女人,但他就是喜歡上了蕭映雪。
而越海鵬一向是個勇於面對自己、知道自己要什麼的人。一旦發現自己動了感情,他就會誠實面對,縱然這與他以往的喜好背道而馳,他也絲毫不介意。
不太知道要怎麼做才能引起她的注意,於是還是老套地送了十天的花。她雖沒有主動打電話來道謝,但也沒有撕破臉地將花退回,因此越海鵬才敢在今天試著約她。
只要她肯來,就意味著她並不討厭自己,一切都有商有量、還有希望,不是嗎?
而現在,雖然遲到,但她果真出現了。
才進門,蕭映雪第一眼就看到了越海鵬。
「雅典」並不大,更何況他是那樣外表出色的男人,要在這樣的小店裡被其它人掩蓋是不可能的。
沒有絲毫猶豫,她直接就走到越海鵬對面的位子,不等他起身替她拉開椅子,匆匆地就坐了下來。
「妳來了?」越海鵬笑笑,無視於蕭映雪臉上僵硬的表情,「口渴不渴?要不要點些什麼——」
「不必了!一開口打斷他的慇勤,「我來是想告訴你,謝謝你的花,但以後請你不要再送來了!」
「請給小姐一杯檸檬汁。」不知有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越海鵬臉上還是掛著微笑,親切地對侍者交代。
「越先生,或者我應該稱呼你海鳩,你有沒有聽到?別再送花來了!」看他不搭理,蕭映雪急了。
「那些花漂亮嗎?」
「呃……很漂亮,謝謝你。」猛地被人這麼一問,縱然原本的口氣不佳,蕭映雪還是基於教養,禮貌地道謝。
「那就好,謝謝妳今天肯賞光,等會兒想吃些什麼呢?日本料理好嗎?我知道有家日本料理的生魚片很不錯——」
「夠了!我不是來跟你一起吃飯的!」看越海鵬全然不理會自己的抗議,蕭映雪忍不住了,「我只是想當面告訴你,不論你送花給我是為了什麼,請你都停止,那帶給我很多的困擾!」
董事長和牛郎勾搭!不知道公司裡的人已經把自己傳得多難聽了。教她還要不要做人啊?!
「為什麼?」他明知故問。
「我對牛郎沒興趣,也不打算產生任何興趣。」
明知也許很傷人,而他受傷是她最不想見到的,但她還是說得很直接。彼此正是彼此討厭的類型,這是他們雨個人老早就知道的,她沒有必要也沒有打算去隱瞞什麼。
「那妳現在為什麼來?妳大可不必來的,讓我今天被放鴿子,那麼我也許就會死心了。」他又問。
「我……」蕭映雪一時語塞。
她當然明白這一點,其實平常從公司到這裡短短十分鐘的路程,她今天至少多花了兩倍的時間在猶豫。
她其實真的可以不必來的,就像他說的,她可以不予理會、不管他會在這裡等多久,踢到了鐵板,他也許就會斷了這條心,她也省得和他糾纏不清。但她就是做不到,儘管以後會帶來更多的麻煩,她就是想來見他、想和他說話。
當面拒絕他是危險的,非但不會打消他的念頭,反而給了他更多接近她的機會,這和她一貫乾脆的作風不合,但她的心就是忍不住想試試這有多危險。
「如果妳不是真的對我有感情,妳也不會來吧!」看著她眼中的迷惑,越海鵬證實自己的猜測是對的。「妳是真的討厭我『越海鵬』,還是因為厭惡牛郎『海鳩』所以才拒絕我?」
答案很明顯,但蕭映雪並不打算讓步。
「越先生,你是個好人。」笑笑,她回答他,「但很可惜,因為你的牛郎身份,我必須拒絕你的親切。」
「妳真的是用職業去衡量一個人嗎?妳就這麼膚淺?」抓住她的手腕,越海鵬激她,「沒錯,我是個牛郎,但牛郎的感情就這麼不值錢嗎?」
「沒錯,我就是這麼膚淺,我就是會用職業去衡量一個人。」白著一張瞼,蕭映雪還是回答了他,「很不幸,這個社會上的大部分人都是如此,我也未能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