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蘇霏
「其實我跟他媽媽沒見過面,他也從來沒提過要把我介紹給她,我只知道他們很親近,有時候……」妮妮遲疑了一下。「有時候我覺得他心裡只有他那完美無缺的媽媽,比較之下,我這個女友好像一點份量都沒有。」
咦?為什麼後面這幾句聽起來也有點熟悉?而且聲音有點似曾相識……
妮妮……妮妮……辛磊兩眼倏地瞪大,他剛甩掉的那個女人不就叫丹妮
眼角隱隱地抽搐,他感到先前的壞心情又一股腦兒回籠了。
罵也罵過了、打也打過了,這女人到底還想怎麼樣?
「為什麼妳會有這種感覺?」解憂問。
「每次我打手機給他,他不是推說太忙,就是乾脆關機,可是我們約會的時候,只要是他媽媽打來的電話,他都一定會接,也不管我們是不是正在享受浪漫晚餐……」
「那是因為我媽有事才會找我,而妳光是一天就給我打個二、三十通!」他忍不住對著收音機伸冤。
「……另外有一次,我們逛街逛到一家珠寶店,我看上了幾件設計漂亮的首飾,想問問他的意見,沒想到他只是裝聾作啞,自己逛自己的,最後居然挑了條藍寶石項鏈給他媽……」妮妮的語氣哀怨,聽來楚楚可憐。
「那是因為妳看上的首飾正好是要套在無名指上,沒當場嚇得奪門而出算是我勇氣過人了!」雖然沒人聽,被告還是想也沒想地抗辯。
認識的第三個星期就被拉去看戒指,再遲鈍的男人也能猜出她的陰謀好嗎,買了條項鏈給媽媽,還不是因為他們在店裡足足耗了兩個鐘頭,不買點東西不好意思。
「還有啊……」
「還有」辛磊愕然,差點沒能閃過擦身而過的一輛機車。
加加減減,兩人交往還不到兩個月,她哪來這麼多苦水可以吐?
「別的情侶都會趁週末約會、培養感情,可是每逢星期六,他一定回家陪媽媽吃晚飯,不管我怎麼要求,他就是不肯在星期六晚上陪我出門。」
遇上另一個紅燈,辛磊煞住車。
「那是我們家多年的傳統,再怎麼說,回家吃媽媽的家常菜也比跟妳去那些無聊的轟趴--」他想起什麼似的打住。
怎麼好一會兒都沒聽到美女主持人的聲音?睡著了嗎?
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他卻很好奇她會怎麼說。
「我想我大概知道你們的交往情形了,妮妮。」解憂終於如他所願地開口,但語氣有點怪異,彷彿在壓抑什麼似的。「在心理學上有個名詞,Oedipuscomplex,也就是俗稱的戀母情結。佛洛伊德相信每個男孩在小時候都會經歷這種時期,有一些人呢,比方說妳的男--前任男朋友,這種傾向持續到成人階段,而且比正常人更強烈些--」
辛磊瞪著收音機。「放屁!」
什麼戀母……他哪有?隨便拿個學術名詞來招搖撞騙,他也會!
妮妮很受教地「喔」了一聲,只聽解憂繼續說道:「我知道妳現在一定很傷心,並且懷疑自己是不是不夠好,千萬不要有這種心態,一點都不值得,這種沒擔當、沒主見的男人就算妳嫁了也不會幸福,不要也罷。」
辛磊瞇起了眼睛。他堂堂一個才華洋溢、光芒四射的知名設計師會是個沒擔當、沒主見的男人?
「血濃於水,妳跟他感情就算再好,畢竟還是個外人。假設有天你們結婚了,而他媽對妳有什麼不滿,妳說他是向著妳還是向著他媽?俗話說得好,一山難容二虎,一個屋簷下絕對容不了兩個女主人,相信我,這是真理。對這種男人來說,老婆不好隨時可以再換,媽媽卻只有一個,所有女人連替他媽提拖鞋都不配。」
「妳真的這麼想?」
「當然。」解憂毫不遲疑地說,也不管妮妮是否真的需要她的回答。「告訴妳,這種男人表面上可能是一條龍,骨子裡只是一條蟲,媽媽叫他往東,他就絕對不敢往西,別說是交女友和婚姻這種大事,他可能連什麼時候吃飯睡覺大小便都得先請示過媽媽,要是媽媽不准,他連屁也不敢隨便放!」
「可是他沒有跟他媽--」
「換句話說,這種男人就是扶不起的阿斗,既沒有自己的思考能力,也沒有獨立的行為能力,一輩子都活在媽媽的控制之下,依賴媽媽替他做決定,要指望他有什麼個人的作為,只有三個字--不、可、能!」
辛磊額上的青筋像是要爆開了,耳中原先的天籟成了鴨子呱呱叫。
這女人不僅開口閉口「這種男人」,將他說得像某種病毒帶原者,還把他貶得連糞坑裡的蛆都不如,他到底是哪裡惹到她了?!X的!她有完沒完?哪來那麼多口水?
「但是他--」
「沒有但是。」解憂打斷妮妮,順便附送一聲輕蔑的嗤笑。「說不定他晚上睡覺前還含著奶嘴,等著媽媽誇他一聲乖寶寶,然後念床邊故事給他聽或是給他唱搖籃曲……妳說,這種男人妳要來幹麼?」
「其實--」
「依我的看法,」顯然解憂並不打算聽妮妮說,她憤慨地接著道:「我會建議社會大眾傚法古時候對待痲瘋病人的方式,把這種唯母命是從的沒用男人隔離開來,以免他們危害世人;再不然就是拿條狗煉把他們拴在親愛的媽媽身邊,免得發情的時候還四處招惹無辜女性。」
真是夠了喔!
俊臉一片烏黑,辛磊氣得險些咬斷牙齒。
「臭--三--八!」妖言惑眾、危言聳聽、腐化人心!
先前心目中勾勒出來的迷人形象完全破滅,美女化身為妖女。
不,不只是妖女,還是個七老八十、性格扭曲、心態彆扭的千年蛇發老妖女!
比起這妖女沒憑沒據的誣蔑謾罵,妮妮的丁點抱怨簡直跟蜂蜜一樣甜。
很好……又是蟲又是阿斗又是痲瘋病人,現在又是發情的公狗……一個男人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如果不給這女人一點教訓,他辛磊從此以後光著屁股上街!
於是,長長的車龍中,只見一輛子夜黑的BMWX5倏地拐出,伴著尖銳的聲響,生猛地做了個U字形轉彎,引來路上其他駕駛驚歎不已的注目禮。
厲害啊……那麼碩大穩重的高級休旅車居然也能演出甩尾的特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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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各位朋友的收聽,我是『心情故事』的解憂,在這裡跟大家道聲晚安,咱們明天見。」
解憂解憂,她要是真有這本事就好了,也不知道製作當初發什麼癲,偏要給主持人冠上一個這麼自大的花名。要是由她選,她倒覺得「垃圾桶」比較貼切--反正所有callin的人都只想把心底不要的東西往她這裡丟。
梁美華邊想邊吁了口氣,摘下耳機,繼而想起十分鐘前那個callin的聽眾妮妮,忍不住把臉埋在掌中無聲呻吟。
真是的,老毛病又犯了……
每次聽到這類的case,就像體內的一枚地雷突然被踩到,轟地一聲爆炸,滿腔苦澀的洪流奔騰而出,一張嘴就是不受控制地哩啪啦開炮,止也止不住。
「心情故事」的解憂應該是溫和、感性又善體人意的,結果呢,她卻表現得既尖酸又憤慨,活脫脫的怨女一個!
唉……為什麼她總是管不住自己的舌頭?為什麼她不能簡短、理智地開導妮妮,告訴她「下一個男人會更好」,然後轉到下一位聽眾?她沒事幹麼要給她來個「感同身受」啊?
幸好組長出國旅遊去了,否則她肯定少不了被海削一頓。
說出去的話已經收不回來,梁美華也不再多想,站了起來,伸展了下四肢,走出播音室。
「小梁。」下個節目的DJ阿成拿著一本雜誌迎面走來。「妳不是雙子座的嗎?」
梁美華睇了眼最近沈迷星座的同事。「早說了我不信那一套,不用浪費口水替我分析運勢。」
「妳要注意喔,雜誌上說雙子座的人這幾天走桃花。」
「是啦是啦,我在南部的八十歲阿嬤也是雙子座的,我晚點打電話問她有沒有被哪個老不修拐走。」神經!這種唬人的東西能信嗎?
「妳別不相信,這本雜誌說得很準,上次它說我會有財運,結果我那天真的中了發票。」阿成一副「信我者得永生」的篤定。
「中多少?」
「……兩百塊。」可以吃好幾碗滷肉飯。
「好大一筆橫財。」梁美華忍住想翻白眼的衝動,雙手合十。「是的,大師,我會在這幾天之內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如果遇到好桃花,我絕不會忘了您的好心指點,到時請您吃大餐;如果遇到爛桃花,我會回家多吃幾碗豬腳麵線祛霉。」
「不信就算了,到時別說我沒提醒妳……」
「你的節目要開始了。」沒理會阿成的嘀咕,梁美華看向純水機,水桶卻是空的,她認命地歎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