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華甄
王士杭看看在地上玩耍的兒子,低沉地訴說著往事。「美娟死後,我央求姑奶奶讓我認回飛飛,可是她不允。我只得買通乳娘偷偷在外面見飛飛,後來飛飛長大了,不方便帶出來,我就裝成夥計混進大院看他,卻又被譚辰翮發現斷了路。兩年前飛飛發現了這裡,於是我們每個月都在這兒見面。唉,我別的不想,只求譚辰翮能放了飛飛,讓我們父子團聚。」
鳳兒雖恨他們對辰翮做的事,可也同情他多年來思兒心切,和為了見到兒子而煞費苦心的努力。於是說:「你再耐心等等吧,我會試著說服城主。你下月初五來時,也許我可以給你好消息。」
「那真是太好了,夫人,妳是個好心人!」王士杭感激地說。
看著旁邊的飛飛,鳳兒沒再說話。
然而,他們的談話卻落入了一個人的耳裡──
最近巧巧的心裡一直很不痛快。城主已經很久不上月香居了,在繡坊或其他地方碰面,他也對她的暗示視而不見。
相反的他常到幽夢樓去,有時甚至是過一整夜!這令她十分惱怒。於是她夜夜笙歌,自尋歡樂。今天懶懶地直到正午才起床,看看隔壁安靜無聲的小樓,她忽然心生一計,於是悄悄地拿了側門的鑰匙,進了幽夢樓。
一進院子她就看到客廳門大大地敞開著。難道是城主在裡面?她嫉恨地想,悄悄溜進了客廳,卻意外地聽到孩子的聲音,接著是輕微的說話聲。
於是她輕手輕腳的潛入,偷聽到了一段故事,其中包含著一個大秘密──
原來九年前那晚,城主去妓院是有原因的!原來飛飛不是他的兒子!
這個發現令她震驚,也令她心喜!終於等到這個機會了,終於讓她等到了!
哼,下月初五等著看好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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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辰翮匆匆地走在去幽夢樓的路上,他決定不管鳳兒說了什麼令他生氣的事,也不再追究她到底承諾了姑婆什麼,他都原諒她。因為他無法抑制對她的想念,而且他想信任鳳兒,也喜愛她的陪伴。
她的膽子越來越大,居然敢踢他,還鼓起勇氣來與他抗爭!從來沒有一個女人敢那樣對他。當然,他不喜歡她指責他,更不喜歡她跟他爭辯。可是他卻常常不由自主地想起,她將他踢下床時的神態相與他抗爭時的勇氣,而且每次想起都忍俊不禁。
他實在不明白自己到底要的是什麼?是她的柔順?不,那會很無趣。是她的反抗?更不,那樣令他心碎。
那麼他到底要她怎樣呢?他自己也沒有答案。
但有一點他是清楚的,那就是無論如何他要讓她回到他身邊,回到主屋,做他完完全全的妻子。
「城主要到哪裡去?」熟悉的聲音嗲嗲地傳來,一道身影擋住了他的路。
「讓開!」譚辰翮冷漠地說。
「喲,城主,你真的把人家忘記了?」巧巧風情萬種地貼在他身上。「城主,就算你再無情,但我可是不願看著你一無所知的跳入火坑哪!」
譚辰翮皺起眉頭,問:「妳在說些什麼?」
「你隨我來,我會一五一十地告訴你。」巧巧見他不悅,也不再調笑,正色說著,拉著他進了月香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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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了,鳳兒坐在廊沿上看著灰暗的天空。最近她眼皮直跳,心神也恍恍惚惚的,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自從辰翮那夜生氣離開幽夢樓後,他就變了。最初幾天他連影子都見不著,後來他來了,但每次只是沉默地坐一會兒就走,有時還會問她一些奇怪的問題和說些她聽不懂的話。
她不明白他為何有這些變化,但知道他又開始懷疑自己了。於是她也沒有再提飛飛的事,想等一段時間再說。
一天,他來到幽夢樓,鳳兒看到他身上穿的正是那件自己親手縫製,後來又親手剪破的黑色錦袍,不由得吃驚。雖然近來他身上穿的大多是她縫製的新衣,可是她真的沒想到他會穿這件。
「我找人縫補好了。」看出她的驚訝,譚辰翮坦承地說:「這麼好的料子,這麼精細的手工,不穿有點可惜了。」
鳳兒湊近看了看被補上的地方,立即說道:「是宋娘補的,對吧?」
「沒錯,也只有她能將妳的針線補出樣子來,看來妳果真有幾手絕活。」他話雖然是在讚美她,可是鳳兒總覺得他陰陽怪氣的,不免心裡惶惶不安。
初五到了,鳳兒知道王士杭會來,可她還沒有說服辰翮。也許她該置身事外,不理會這件事,可是想著飛飛與他爹爹相見時的情景,她實在於心不忍。
鳳兒心煩地拿起刺繡,希望藉此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但似乎沒有見效,她的手在忙,心思卻依舊紛雜。她不斷的想:如果她能明瞭辰翮的心思就好了。
一群大雁鳴叫著從頭頂飛過,鳳兒放下手中的針線,仰頭看著天空。
陰沉沉的天空就和辰翮的眸子一樣深邃難懂。大雁銀白色的身體掠過頭頂,幾隻家鴿落在對面的屋簷上,牠們熱情的眼睛打量著底下的人群,並不時地撲簌著羽翼「呼朋引伴」。
牠們的自由與活潑令鳳兒看得如醉如癡,她多麼渴望走出這緊閉的小院,像鳥兒一樣自由自在地呼吸與飛翔……
深沉的悲哀籠罩在心頭,令她情緒十分低落。
突然一陣反胃的感覺襲來,她大口地吞嚥著,強力忍住暈眩和噁心的感覺。這幾天她的這種症狀越來越嚴重,以至於她胃口全無。
感覺有些寒意,她打了個哆嗦,於是走進屋裡加了件衣服。
暴風雨之後的第二天,辰翮讓林伯為她送來了這些新衣服,想到這,鳳兒的心裡又有了一絲安慰,也許他目前這種怪異的表現只是暫時的,過幾天就會好了。
「飛飛!」「飛飛!」樓下突然傳來呼喊聲,鳳兒聽出是王士杭的聲音,不由大驚,趕緊走下樓來。
果真,王士杭正站在客廳裡大聲喊叫著飛飛。
「你從哪裡進來的?大門不是鎖著的嗎?」鳳兒大惑不解地問。
「丫鬟帶我來的。夫人,不是妳派她們去找我來的嗎?飛飛呢?」王士杭臉上難掩興奮地問。
鳳兒更迷惑了。「我?你說是我派人找你來的?」
「難道不是嗎?我進城時見到兩個丫鬟,說是夫人派她們來接我的……」王士杭看到鳳兒失去血色的臉色時話頭斷了,他緊張地問:「難道有人發現我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在他身後跟著面帶陰冷笑容的巧巧。
「辰翮,你不要誤會……」看到他,鳳兒眼中閃過一絲怯懦,急忙想解釋。
「誤會?是誤會嗎?」譚辰翮的臉上佈滿了令鳳兒魂飛魄散的殺氣。他看著那個已經嚇得縮成一團的男人,冰冷地說:「這次你又想做什麼?」
王士杭乍見譚辰翮出現時,也是大吃一驚,鼻尖上頓時滲出細汗,但他雖然十分害怕,仍毫不猶豫的跪下,大聲地說:「士杭來此絕無他意,只是求城主歸還小兒!」
鳳兒見他這樣瘦弱的身軀,跪在城主的面前卻毫無畏縮的模樣,不禁暗想:「真是天下父母心,他為了兒子已經不顧一切了。」
她忐忑不安地盯著譚辰翮,不知他會怎麼對付這個人。
「這裡沒有你的兒子!你找錯地方了!」譚辰翮冷冷地說。
鳳兒一聽,忍不住插口說:「辰翮,飛飛就是他的兒子啊。」
「閉嘴!妳竟敢在我的屋簷下與男人私通,還敢替他找托辭?」譚辰翮怒斥。
聽到這句指責,鳳兒驚愕得渾身發冷,她張著淚眼怔怔地望著譚辰翮。「你怎麼可以將我說成那樣?你明明知道我不是……」
「不是什麼?蕩婦淫娃嗎?」譚辰翮怒不可遏地打斷她的話。「我早知道妳是個不甘寂寞的女人,妳是不是也像當初對我那樣,將這個男人拉上了妳的床?」
聽到他如此不堪的辱罵,鳳兒的臉上頓時失去血色,她嗚咽出聲,用手背堵住嘴巴,抑制住又一次湧上來的嘔吐感。
譚辰翮沒有理她,對巧巧說:「叫人來將這個男人拖出去示眾!」
巧巧一聽立即往門外跑去。
「不要!不要打我爹爹!」一個瘦小的身影突然撲進來,撞在巧巧身上,將她撞倒在門檻邊,院裡頓時響起她殺豬似的號叫聲。
「爹爹!」飛飛撲到王士杭身上,將臉埋在他胸前大聲哭喊。
王士杭伸出雙臂將他小小的身子抱在懷裡,涕淚泗下。嘴裡喃喃說著:「我終於又可以抱你了,飛飛,你長高了、長大了……」
「不知死活的東西!」譚辰翮暴怒地撲過來要拉扯飛飛。
「辰翮你冷靜點,不要這樣!」鳳兒知道這對父子在他面前如此深情相擁,定會逼得他失去理智,於是撲到他身上阻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