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華甄
「妳怎麼打的?」彷彿不相信她有這能耐,譚辰翮問。
「他、他抓住宋娘,還要大喊,所以我抓起地上的一塊石頭砸向他的頭……」
「不是,是我打的!」宋娘截斷她的話。
「妳過來!」譚辰翮突然喚宋娘過去。
鳳兒不想讓宋娘上前,緊緊地抓住她的手。
宋娘看城主雖然面帶笑容,但眼睛裡卻有不容置疑的冷酷時,知道她們無法反抗他。
她輕輕拍拍鳳兒的手要她安心,然後走到譚辰翮身邊。
譚辰翮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翻轉過她的手掌看了一眼,然後將她推給身後的隨從,厲聲命令:「把她關在繡坊裡,沒有我的命令不得放開!」
「是!」那個隨從立即下馬,粗魯地將宋娘抓到身邊。
「宋娘!」鳳兒一見宋娘被抓,立刻不顧一切地撲過去。
譚辰翮一把抓住她的手,同樣查看她的手掌。當看到那個傷口時,他的眼神更加銳利,口氣也更加冰冷。「看不出來妳貌似柔弱,卻如此心狠!」
他轉頭對那個隨從說。「將她捆起來!她們倆都得受點教訓!」
「不要!不要傷害宋娘!」鳳兒看到那人用粗大的繩索捆綁宋娘時,淒厲地大喊著撲過去。可是王大姑的丫鬟──一個孔武有力的中年婦女,上前緊扣住她纖細的肩頭攔住了她。
鑽心的疼痛和束手無策的無助感令她當即淚如雨下。
「別哭!妳不能哭啊!」被束縛住的宋娘一見到她流淚,急急的大聲警告。
可是來不及了……被傷心擊垮的鳳兒,任由淚水像山泉似地沖刷過她的面頰。很快,用來做偽裝的黑斑隨著淚水洗去,她的臉變得白一塊,黑一塊。
見此情形,宋娘無奈地歎了口氣,譚辰翮等人則怔怔地看著鳳兒。可她卻渾然不知,依然哭泣不已。
「把她帶過來!」片刻後,車上的王大姑厲聲命令道。
丫鬟立即將哭得聲嘶力竭的鳳兒帶到車前。
王大姑扯下衣襟間的手帕,就著鳳兒滔滔不絕的淚水擦拭著她的臉,當那些黑色污跡全部被拭去後,眾人眼前出現了一個閉月羞花的絕麗佳人──雖然她依然哭得昏天暗地,可那種絕望的悲泣更給她增添了懾人的美感。
譚辰翮大步走過來,從王大姑的手中奪過鳳兒。
他抬起她的下巴,彷彿想確定她是否真實存在,大手仔細地摩挲她的臉。
鳳兒細如凝脂的肌膚,在他的撫摸下彷彿正在融化,那顆顆宛如露珠的淚滴從美麗的秋水翦瞳裡不斷滾出,她的唇瓣似剛成熟的櫻桃般紅潤,只要看一眼,就令人急欲品嚐……
「讓我跟宋娘死在一起,我不要離開宋娘……」沒在意人們的異樣,鳳兒哀哀地哭泣著,一心只想挽回宋娘。
譚辰翮用手指接住她的淚,皺眉道:「不要再哭了。只要妳嫁給我,就沒有人會死。但是……」他頓了頓,輕輕彈去指頭上的淚滴,眼光一凜,威脅道:「如果妳再想逃跑或是做出任何蠢事,那麼她就會死得很痛苦!」
他嚴厲的語氣和毫無笑意的眼睛令鳳兒膽寒,也令她更加淚水漣漣。
看著她悲傷卻無損美麗的面容,宋娘知道自己再也無力保護小姐了,她忍住淚大聲提醒道:「鳳兒小姐,別哭!記得嗎?李家人永遠不會在要她哭泣的人面前流淚的!」
「小姐?!」老太太目光犀利地看向宋娘時,譚辰翮心裡也是一驚,但他的目光依然停駐在鳳兒臉上。
看到他們的神色,宋娘深悔自己情急中說漏了嘴,但已無法挽回。
悲泣中的鳳兒只注意到宋娘說的話,那話彷彿一記重錘擊打在她心上。
沒錯,那正是大姊常說的話:李家人是有骨氣的人,李家子孫絕不在想讓自己哭泣的人面前哭泣!想起先祖榮辱不驚、威武不屈的人品風骨,鳳兒的勇氣油然而生。
她抬起淚眼,看著依舊托著她面龐的譚辰翮,第一次正視著他的眼睛清晰地說:「放開我!」
她瞬間改變的神態顯然震懾了譚辰翮,他鬆開了箝制她的手。
鳳兒用袖子將臉上的淚水抹去,抽噎地看著宋娘說:「我不哭了,我是李家後人,我會勇敢,我不會再哭了。」
被捆坐在馬背上的宋娘看著她含淚笑了。
當看著馱著宋娘的馬往山道走去時,鳳兒的心空了,但她果真不再流淚,默默地由那個丫鬟拖上馬車,任由他們將自己帶回城。
她認命了,對這個凶狠的男人和他同樣冷酷的姑婆是沒法講理的,那麼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保持尊嚴,絕不再在這些人面前哭。就是死,也要勇敢地死,絕不給李家丟了名聲!
光線昏暗的馬車裡,鳳兒對一切的感覺都是麻木的,她不再在意自己正坐在一群將要吞噬她的猛獸中間,不再在意老太太似有所悟的眼神,也不再在意譚辰翮咄咄逼人的目光。她努力想像著如果遇到這種情況的是姊妹們,她們會怎麼做?
自立自強?對,她們總是很堅強,她也要像她們一樣,因為她身上流的是李家人傲然不屈的血。況且宋娘已經被這個惡魔抓走了,自己如果不堅強地面對命運,既救不了自己,還會害了宋娘。
她知道城主威脅她的話都是認真的,他說得到做得到,絕對不是嚇唬她。看來現在自己只有乖乖嫁給他,才能讓宋娘安全。
小姐?她一定是江南大戶人家的小姐,因戰亂才流落此地。難怪她有這麼好的氣質。坐在昏暗的馬車裡,譚辰翮默默的想著。他如鷹般的銳目,一瞬也不瞬地將這女孩臉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他實在沒料到,她竟是如此美麗動人,現在他更決心要娶她了。因為她的美,更因為她的反抗!
回到城裡後,馬車沒有回繡坊,而是直接進了老太太的住所「紫竹院」。
「好啦,你回去吧,三天後她就從這裡出閣。」老太太下了馬車後,對譚辰翮說。
譚辰翮面無表情地看了鳳兒一眼,後者同樣是面無表情,而且顯得十分憔悴,老太太的大丫鬟手抓著她的胳膊,不知是攙扶還是壓制地引著她往內宅走去。
他什麼都沒說就轉頭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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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的婚禮總算是風風光光地辦完了。雖然外界對新娘的相貌有截然不同的傳言;雖然僵硬冷漠的新郎和新娘,令所有趕來參加婚禮的財商富豪各路高官感到納悶和吃驚,但礙於「華雲城」的聲望及譚辰翮的狠絕孤傲,沒人敢打聽,也沒人敢多嘴。
於是在表面的喧鬧歡慶中,一對新人拜了天地,拜了祖先,也拜了譚家唯一在世的長輩王大姑,隨後一條大紅綵帶將鳳冠霞帔的新娘送入了洞房。
洞房自然是設在譚家大院的主屋,那裡是譚辰翮出生與成長的地方。
然而,新郎並沒有按常規,在酒宴結束時回到新房與新娘喝交杯酒、吃合歡果﹔更沒有如人們預期的親自出面,將好奇圍聚在新房外的人們轟走,反而在將新娘送入洞房的途中消失了蹤影。
有人說,他去了月香居。
鳳兒對譚辰翮的消失及大家圍在門前並未覺得有什麼不妥,她對嫁人、洞房之類的事情本來就知道得很少,這兩天住在姑婆院裡,被她含含糊糊地灌輸了一點,也是似懂非懂,所以聽說新郎不來,她倒無所謂。老實說,他要是永遠都不來那才好呢!只是,他得將宋娘還給她。
王大姑的兩個丫鬟往新房門前一站,極具權威地要眾人散去,那些好奇的人們才不得不失望而去。
月光,在漸漸安靜的樓宇庭院中緩緩地流淌著。
新房內的鳳兒覺得好累。今天一早她就被繁瑣的禮儀搞得頭昏腦脹,後來又坐在花轎裡,被抬著在城裡轉了一大圈才進譚家大院行婚禮。被引到這裡後總算獲得了清靜,但此刻頭上的鳳冠壓得她頭好痛,而那塊密不透風的繡帕也令她有窒息的感覺。
她記得王大姑講過,鳳冠蓋頭是要等新郎來摘的,可是都好幾個時辰了他也沒來,恐怕不會有人來替她摘下這帕子了吧?
如果宋娘在該有多好啊!她暗自歎了口氣,昨天她曾求老太太讓她見宋娘一面,可是遭到了拒絕。也不知宋娘在繡坊過得還好嗎?什麼時候她們才能再見面呢?
搖搖沉重的頭顱,她想自己摘除鳳冠,又怕壞了規矩惹笑話,只好忍著。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她有點耐不住了,頭痛頸子酸,再加上從早上到現在她滴水未沾,這會兒肚子餓得咕咕直叫。
「為何沒人來呢?」她納悶的想。「難道這屋裡連個使喚丫鬟都沒有嗎?」
又忍耐坐了一會兒,直到腦海裡突然想起繡娘們的議論,鳳兒才驚覺到自己是不是太傻了。「說不定他又跑去哪個女人屋裡了呢!上次娶妻時,他不也是在婚禮後跑去妓院了嗎?這個邪惡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