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花語傳奇

第4頁 文 / 琦緣

    叛逆期的火花未在馨白身上迸發過,她的生活是一成不變的蒼白和空洞。

    唯一能在她平靜生活激起揰漪的,是和姊姊之間的秘密通訊這是瞞著父親的大事。跟隨羅觀岳遊遍世界各地,郁紫決定在香港落腳,以「如夫人」的身份公開露面,也被社交圈所承認。

    由郁紫托人傳遞的訊息中,馨白知道姊姊過得很好,也不吝惜對娘家的經濟援助,固定匯款進程思蘭的帳戶內,不知道暗中資助了姜德承多少漏空:粗枝大葉的姜德承卻渾然未覺。

    姊姊的青島使者為馨白閒散了另一扇窗戶,也為她靜如止水的生活注入一絲沁涼活力。

    悶熱的夏天今人心浮氣躁。放學前的一陣驟雨並沒有驅散暑意,反而使人更加不厭煩,高溫潮濕的氣候讓行人汗流俠背,好不容易擠上擁塞的公車,動彈不得的馨白努力在手腳交纏的人群中覓得一個拉環,不至於在公車行進時東倒西歪。污濁的空氣幾乎令她窒息,隨著溫度的升高,汗臭、體味一波波襲來,窗外的點點雨滴打在車廂上,發出輕響,提醒了車內的人群「立困愁城」的滯澀感受。除了司機老大播放的廣播節日外,如受酷刑的乘客們不發一語,車廂內的空氣稀薄,氣氛緊繃。

    距離下車地點還有兩站時,馨白再也受不了了,她按鈴下車,逃離水洩不通的公車,長長地叮了一口氣。

    原本逐漸發黑的視覺開始恢復清明,她深吸一口潮濕霉膩的空氣,決定淋雨回家。

    綿綿雨絲溫潤地落在馨白的發上、衣裙,邁步走在紅磚道上的馨白覺得海闊天空、無拘無束極了。

    右側是正在興建整理的公園,左邊是呼嘯而過的車輛,在確定沒有人會聽見的情況下,馨白引吭高歌,唱的是一首充滿童趣的「蝸牛與黃鶘鳥」。

    她唱了一周又一遍,心裡莫名所以的感到快活。也許是因為逃離了那充滿烏煙療氣的公車吧!她自我分析。

    阿門阿前一梁葡萄樹

    阿嫩阿綠地剛發芽

    蝸牛背著那重重的殼呀

    一步一步往上爬阿樹

    阿上一隻黃鶴鳥

    阿嘻阿哈池在笑它

    葡萄成熟還早得很呀

    現在你上來幹什麼?

    阿黃阿鵜鳥你不要笑咦?雨停了嗎?馨白納悶地唱出最後一句等我爬上它能成熟了不對呀!馨白看見腳迸的水灘仍有點點雨滴落下。

    她抬頭望夫,看見的是一支黑雨傘,一聲低沉的嗤笑聲由馨白背後逸出,她猛然轉頭,望進一雙溫柔漆黑的含笑眼眸。

    「是蝸牛還是黃雕烏?」羅駿逸輕柔地問。

    馨白髮出一聲低低的驚呼,嫣紅的形霞爬上雙頰。

    「羅大哥!」她又是驚喜又具羞慚。「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到。」剛過二十八歲生日的羅駿逸是羅觀岳亟欲栽培的遠房侄輩,他謙沖溫和,行事謹慎明斯,其得羅觀岳信賴倚重,這兩年來,馨白與姊姊全都靠羅駿逸做青島使者傳遞消息。

    「討厭!你都看到了?」馨白漲紅臉問。

    「看到了什麼?」他故作不解,笑窩隱約浮現。

    他到馨白學校門口時,校內學生早已走了大半:估量著馨白的通車時間不短,心想應該可以在下車地點等到她。一路風馳電掣地趕來,卻在離她下車地點還有一段距離的公園預定地路旁看到她,一個人悠哉從容地在雨中漫步。

    這就是年輕吧!十二歲的代溝……感染到這位「雨中精靈」的愉悅,羅駿逸捨棄了舒適乾爽的賓士轎車,拿起後座的預備雨傘與馨白同行。

    聽到她專注地唱著兒歌,居然沒注意到背後有人,羅駿逸實在忍俊不住而發出笑「嗯……我想我看到了一隻會唱歌的黃鶘鳥。」

    馨白濃密的睫毛眨了眨,一顆顆小水珠滑落散去,雨滴細細密密地附在她的頭髮上,像煞晶瑩剔透的珠飾,映襯著馨白細緻的臉龐、羅駿逸搜索枯腸,竟只有借「清平調」中的「一枝紅艷露凝香」來形容了。

    他伸手拂拭馨白髮上的水珠,笑著竄改古詩句,「一蕊馨白露凝香好詩!」

    他有些得意,馨白淡雅素淨,一改清平調的濃艷奢華。

    「羅大哥取笑我?」馨白微嗦。「拾人牙慧?」

    「怎麼會呢?天下文章一大抄,更何況抬詩仙牙慧的不知凡幾。」羅駿逸不以為忤。他喜歡逗弄這個羞澀可愛的小女孩,偶爾調侃、辯論或鬥嘴,都讓他覺得興味盎然,馨白人如其名,聰慧清秀,常常有令他耳目一新的驚人之語,像曠朗清風,一掃他的繁冗公事上的挫折抑鬱。

    他挽起馨白的手,不禁呵責道:「看你!手這麼冷,再淋下去就傷風了!」一邊說逸拉她往回走向賓士轎車。

    待生進車內,羅駿逸開了暖氣,從駕駛座旁拿出一個小禮盒,「祝你生日快樂!」

    「啊?」馨白又驚又喜,「姊姊送的?我的生日還有好幾天才到呢!」

    「不是,這是我送你的。十六歲生日快樂,從今以後就是小大人了,再也不能叫你小丫頭了。」羅駿逸笑容灑脫,「你姊姊的禮物……這幾天應該會到,我會派人送過來給你。很抱歉?小丫頭,不能留在台灣陪你過生日。」

    他剛接到羅觀岳的指示,要他到印尼去考察當地的衛星工廠。

    「啊?你要出國考察?」馨白有些失望。

    「打開看著。」羅駿逸連忙轉移話題,鼓勵她拆禮物。

    馨白被禮盒中的可愛恐龍金飾吸引住,「哇,好可愛!」

    有打傘的、戴帽子的、彈吉他的、吹喇叭的,個個滑稽逗趣,是新潮十足的創意金飾。

    「店員告訴我這款首飾很受年輕女孩歡迎,看來我是買對了。」

    「謝謝羅大哥!很貴吧?」馨白又具歡喜又是擔憂。

    「一點心意而已金飾的價格並不高。」他微笑地著著馨白興高采烈地玩弄鏈子上的心恐龍。還是稚氣末脫的小女孩,他想。

    「羅大哥。」馨白飽含期待地詢問:「姊姊她……會回來台灣嗎?我好想她噢。」

    「這……」羅駿逸為之一怔,他怎麼告訴單純的馨白,她的姊姊正為了爭取正室名分而以腹中胎兒的性命要脅,鬧得羅叔一家上下不安呢?

    對這封個性截然不同的姊妹,羅駿逸有種微妙的情感,郁紫年齡比他還小四歲,卻是羅叔的側室,這幾年來,羅駿逸目睹地出清純少女蛻變為美艷貴婦,三千寵愛集一身,不僅擊垮了張莎萍,也攏給了永旭集團的幾位老臣子,野心勃勃地干預公事,現在還想取元配地位而代之,心機之深今人又驚又懼。

    「她……最近很忙。」羅駿逸推托道。

    看著馨白的小臉蛋逐漸黯淡,羅駿逸除了不捨外還有一絲疑惑,同胞姊妹卻是這樣天差地遠的兩種性情。一個是深沉濃艷的黑玫瑰,一個是含苞清素的白蓮花。

    「我送你回家吧!回去後趕快洗個熱水澡、吹乾頭髮,才不會著涼,嗯?」他以兄長的慈藹對馨白說。

    ***

    香港醫生證明郁紫已經懷有兩個月的身孕,「紫薇山莊」羅觀岳為郁紫所購買的別墅,也陷入一團混亂。

    羅觀岳怎樣地想不到,一向對他百依百順、柔情似水的郁紫居然不顧一切地想打掉胎兒。

    打掉我的骨肉?羅觀岳發出怒吼,若不是醫生的通報,郁紫真的會親手扼殺掉一條小生命!

    「你到底想怎樣?你還有什麼不滿意、不知足的?為我生一個孩子有那麼困難嗎?

    還是你膚淺、幼稚,怕生了小孩後身材走樣?郁紫,你太不瞭解我了!如果當初莎萍的肚子爭氣,能為我生下一男半女,今天她仍然會被我留在身邊,讓你稱呼一聲二姊,你懂不懂?」羅觀岳暴怒地吼道。

    郁紫面無表情,毫不畏怯地出口中迸出話:「她是她,我是我!」

    羅觀岳焦躁地踱步,義大利皮鞋在長毛地毯上留下一道淺淺痕跡,「郁紫!到底是為什麼,你居然不肯知會我一聲?」他停頓了一下,以激將法激她,「還是你外面有了男人,不敢告訴我?」

    郁紫冷笑,完全無動於衷。「隨你!反正你有的是好兒子、好侄子,也看我肚子裹孽障不在眼襄。」

    「是誰得罪你了?」羅觀岳不禁質疑,「是明輝?明傑?還是明輝不知好歹的老婆?你雖比他們年輕,輩分上可是庶母,若有誰敢看輕你,就是跟我過不去!」

    朝夕相處了三年,善體人意的郁紫早已是羅觀岳生活中不可割捨的一部分,如鴛鴦交頸、如影隨形,只有用「寵擅專房」一詞可以形容。

    他實在想不透,一向溫柔和順的郁紫怎麼會突然變成一個頑固的潑婦?

    郁紫別過頭去,「反正我就是不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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