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茶菁
「很好。」沈遠征簡單地說,「你有什麼條件?」
在那一瞬間,耿信滌有種被污辱的感覺,她想要大聲喊出來,她想要狠狠地叫嚷出聲,她想要嚴詞拒絕且斥責他的貶低行為……然而,她只是死盯著沈遠征,半張著嘴,什麼也沒有說。
恍惚中,她卻又聽到了一個不像自己的聲音,在冷靜地說著:「我相信沈先生不會虧待我的。」
沈遠征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打開鋼筆,填了一張支票。
他站起來,將支票遞給她,「我想,它可以補償你一些。」
耿信滌呆呆看著他的手懸在半空,然後,她淒楚地笑了,「沈先生,你知不知道,我多想用力地把它丟還給你,然後高傲地跟你說,用它來買沈常朗的自由,太便宜了;或者將它撕個粉碎,扔在地上,再趾高氣揚地甩頭走掉?」
沈遠征嚴峻的臉上,浮起了冷冷的神情,「你這是什麼意思?」
她低啞地說:「可是我不能,我要撤底離開他,就必須退學,而我還需要生活。若是以前,我一定會這麼做的,但是現在我不能。」
她慢慢伸出手去,接過那張薄薄的紙,看見了尾數的幾個零,有些迷茫地說:「沈先生,你真的很大方。難怪報紙上說,和沈先生做生意從不會吃虧。」
沈遠征望著她己變得蒼白的臉蛋,正在顫抖的身體,「我知道你的願望。你一直夢想開一家自己的公司,這算是我給你的第一筆投資。」
耿信滌的眼睛重新浮起一層水霧,任她怎樣揮也揮不走。一種徹底的痛楚和絕望緊緊逼向了她,讓她的臉色蒼白,嘴唇五色。
「我還有一個要求。」她努力維持最後的堅強。
「是什麼?」沈遠征說。
她淒切地說:「請您,好好——照顧他!不然,他會受不了的。」話完,淚珠紛紛落下。
沈遠征陷進了迷惑的情況裡,他真的有些不明白,既然她達到目的、收了他的錢,也承諾不再騷擾朗朗,為什麼她還會露出如此悲傷的表情?又為什麼自己心中也泛起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呢?
隱約中,他有了一絲後悔,好像不該如此草率地處理兒子的事,可是他不想沈常朗再和家裡反目。如今耿信滌先屈服,他必須當機立斷。
「當然!他是我兒子,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的。何況,」他無意識地加了一句,「他原本的生活一直很好。」
耿信滌茫然地看著他,眼中原來的好強和倔強全部消失了。現在的她,只是個身心俱疲、一無所有的二十歲女孩……
qizonqizonqizon
沈常朗不安地在大廳裡踱步,一圈又一圈,不時抬眼看看樓上的書房。可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那扇紅木門始終沒打開。
「朗朗,你不要這樣。爸只是和她說幾句話,你幹什麼這麼緊張?」沈常盈終於受不了地開口。
「朗朗,坐下吧。」常淑菁也拍拍身邊的空位,一不意他坐下。
沈常朗坐下來,可是他依然坐立不安,「媽,你說爸會不會——」他隱隱有一絲不好的預感,可是又不敢去想。
常淑菁寬容地笑笑,「如果你爸會怎麼樣,今天就不會讓她來家裡吃飯了。」
沈常盈坐過來,不由分說先給了他一記爆栗子,「就說你笨嘛!真枉費媽大老遠專門跑去看她,還請她來家裡吃飯。然後為了怕她難為情,還特意把弟弟和妹抹也轟了出去,你居然信不過老爸和老媽?」
沈常朗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我當然不是……」
他當然不是信不過他最愛的家人,只是這一切的轉變太過迅速,令他有些不敢置信。
他想,大概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了,讓他的思維都陷入混亂中了。他搖搖頭,又把眼光投注在那扇門上。
就在這時,門突然被打開,耿信滌走了出來。
沈常朗立刻跳了起來,跑上樓,關心的問:「杏兒,你怎麼樣?」看見她淚眼婆娑,面無血色,他驚住了,「你怎麼了?爸對你說什麼?」
耿信滌冷冷地說:「常朗,我們之間結束了!」
「你在說什麼!?」沈常朗根本不明就裡。
「我是說,我們之間玩完了。」她揚起頭,傲慢地說,「我不想再花時間和你玩這種小孩子的遊戲了。」
「你在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什麼『玩完了』?什麼『小孩子的遊戲』?」沈常朗的心中升起了可怕的感覺,他急切地想抓住她,想要借助身體的碰觸來安撫自己。
可是耿信滌卻閃了開來,「沈常朗,你看著,」她展開手中那張支票,「這是我這一年來的報酬。現在我玩膩了,不想再繼續這種無聊的遊戲了。」
她盯著他緊皺的眉頭,故意不去在意他茫然又著急的神情,接著說:「以後不要來找我了!沈常朗。」
沈常朗整個人都驚呆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最心愛的女孩剛才說了——什麼!?
耿信滌趁他怔愣的時候,躲開他,快步衝下樓梯。
她衝到常淑菁面前,搖晃著不穩的身子鞠了一躬,「對不起,沈夫人,」她垂著眼,低聲又簡短地說:「我還是令你失望了!」話完,隨即迅速穿過大廳,消失……「杏兒,杏兒!」沈常朗頓時清醒了一些,他大喊著她的名字,追下樓。
這時,沈遠征的身影出現在書房門口,他厲聲喝道:「朗朗,回來!」
可是沈常朗彷彿沒有聽見父親嚴厲的喝止,他腦海裡只迴響著一個聲音——
常朗,我們之間結束了!
沈常盈最先反應過來,一把將要跑出去的他拉住,大叫著說:「朗朗!不許去!你還沒看出來嗎?她拿了支票,她把你們的感情賣了!」
沈常朗的眼睛一下子紅了起來,他跳起來撥開沈常盈的手,「不可能!你胡說!」
「朗朗,你清醒一點好不好?今天你該明白她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了!」沈常盈生氣的道。
「不可能!一定是爸跟她說了什麼!不然她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沈常朗紅著眼大吼。
「可是她明明是拿你們的感情做交易,她根本不愛你!她愛的是咱們沈家的錢!」沈常盈站到他面前,說出的話一字一句都在凌遲著他。
沈常朗揮舞著雙手,大叫著:「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咄咄逼人,「今天的一切都是你們安排好的是不是?你們故意叫她來吃飯,再趁機讓她離開我,是不是?因為你們看不起她的出身,看不起她是個鄉下姑娘,是不是?」
這屋子裡面,唯一一個保持緘默的就是常淑菁,可是她已經被這預期之外的變化給弄糊塗了。
「遠征,」她喊著,「你到底對耿信滌說了什麼?我們不是說好只是讓她來吃飯嗎?」
沈遠征繃著嚴厲的臉,對於妻子的詢問不予回答。
「說好?」沈常朗逼問,「你們究竟還說好了些什麼?是拿錢來侮辱她,還是強迫她離開我?」
他露出了悲哀的表情,「爸!媽!為什麼你們不能承認她呢?
為什麼你們不能看到她身上的亮點呢?為什麼你們不能像我一樣去愛她呢?難道——」他咬著牙,眼睛進出了痛楚,「難道你們真的要逼走我嗎?」
常淑菁被他口吻中的絕望嚇到了!
她站起來,向兒子走過去,「朗朗,我一直很喜歡那個女孩的。今天的事一定是場誤會……」
「夠了!」沈遠征一直壓抑著的怒火終於進發了出來,「我不能再讓你這樣胡鬧下去了!你說的是什麼意思?我們要逼走你?究竟是誰先跑去跟一個愛慕錢財,一心想做人上人的拜金女同居的?難道這也是我和你媽逼你的?」
沈常朗狂喊著:「杏兒不是拜金女!我不許你這樣說她!」
「不許?」沈遠征快氣炸了。兒子敢教訓老子?
「難道她不是嗎?她為了一百萬便可以和你分手,她還不是拜金女嗎?」他冷言道。
「不!不是!一定是你對杏兒說了什麼,她受不了才會跟我分手的!一定是的。
「住口,朗朗!」沈常盈痛心疾首,「怎麼你還不明白呢?如果她真是愛你,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你的!為什麼你寧願相信一個外人,也不相信爸爸和媽媽呢?」
這句話擊倒了沈常朗,他回想起這段時間耿信滌不同尋常的舉動,異於平時的熱情,心中的疑慮不斷擴大。
一時間喧囂憤懣的爭吵聲消失殆盡,准也沒有開口。
「她當然是愛我的……」沈常朗抱著頭,眼神慌亂,神情恍惚,「我們已經如此親密……」
一道閃電忽而聞過,映出沈常朗蒼白如雪的面色,也使他健碩的身體搖搖欲墜。
窗外雷聲大作,陣陣悶雷撞在他的胸腔裡,讓他無法呼吸,無法思考。
沉悶的氣流充斥著沈家偌大的客廳,像是終曲前的一幕短劇,陰沉送人,卻又在無聲地提示著最後時刻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