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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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世珩一去不歸,宗家保在元帥府久候了一夜,都不見他回來,等得他焦急不己。他會不會是出了什麼事?
「大人!外面有一名女子和一個年輕人,自稱是您的千金和外孫,他們說要見您。」一大清早,就有傳令兵來報。
芷君?宗家保訝異極了。這麼多年沒有她的音訊,她怎麼會突然來到麗水關?真的會是她嗎?她還帶了一個年輕人來又會是誰?難道她找到孩子了?不可能啊,他昨夜才和世珩相認,芷君又是從何找到他們的孩子的?天底下哪有這麼湊巧的事?
「請他們進來。」不用在這裡多加揣測了,見了人不就真相大白了?
「爹!」傳令兵領了在外候傳的兩人進來,一見到睽建多年、兩鬢花白的爹親,宗芷君再也忍不住思親之情,跪在家家保面前,淚水滾滾而下。
「芷君,真的懸你?」驚喜交集的宗家保乍見女兒,眼前也模糊了。看著美貌不減當年的宗芷君,他們是多久沒見了?十八年啊。顫著手扶著她,不管他在朝野是個再怎麼剛直不阿的清官好官,此時也只是一個思女成狂的慈父。
「爹,女兒不孝,女兒回來了。」宗芷君的喉頭像是哽著一塊大石頭,話語是哽咽的。
親家保流著淚,臉上卻露出欣慰的笑容。「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爹看到你平安無事,比什麼都還要歡喜。你在外面一定吃了不少苦頭吧?還跪在那裡做什麼?還不快起來?」
宗家保將她扶了起來,父女兩人淚眼相對。分別了這麼久,但是兩人心中都沒有隔閡的感覺。
「這位是——」宗芷君身邊站了一個年輕人,他是誰?
見宗家保注意到他,鄭不悔露齒—笑,左臉上露出一個教宗家保好生眼熟的酒窩。哈!他明白了,撚鬚一笑,說道:「你是我的好外孫,是不是?」那和明如鏡、邢世珩一模—樣的標記,他不會認錯。
「外公。」鄭不悔毫不遲疑的朝他一跪,笑喀喀的親熱喊道。
他的外公真是英明睿智,連問都不問就猜出了他的身份。真是厲害啊!
這一路上他纏著娘把宗家祖宗八代的事跡都給挖了出來,而宗家保的故事是他聽得最多的。他本來以為外公為人剛直,心裡就想他會不會是一個古板嚴肅的老頭兒呢,現下一瞧還挺和藹可親的嘛!
「乖,快起來!」這個孩子人乖嘴甜的,教人一見就歡喜。
邢世珩豪邁瀟灑,宗芷君端莊溫文,而這個老是笑得眉眼彎彎,沒一刻安靜的小子是像了他爹娘哪一點啊?
「你們怎麼會來到麗水關?」
宗芷君正要回答,不甘寂寞的鄭不悔忙搶在前頭答道:「我們是來找我爹的。」答得可理直氣壯了。
「世珩昨夜出去,到現在還沒回來。」他也正在為他憂心啊。
「他去哪兒了?」宗芷君迫問著。
「我也不知道。昨夜城裡發生大火,他出去探個究竟,就一去不回了。」
正在談話中,有人匆匆從外面奔了進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大……大人!聽說昨夜有人闖進敵軍的軍營刺殺廓克爾,把他的頭顱給砍了下來。現在那個人正在登我們的城牆要進城……」
三人聞官臉色一變,心意俱時相通。不用懷疑了,那個刺客一定是邢世珩,他竟然跑去刺殺敵將。
宗家保才一動,一道白色的身影已經如箭離弦急掠出房外,鄭不悔在後面急喊道:「娘!等我……」也跟著追了出去。
三人前後來到城采之上,居高往城外一探,只見城下殺聲震天,黑壓壓的擠滿了敵軍,震耳欲聾的呼喝聲幾乎要把項上的天壁給額了下來,驚人的氣勢直衝雲霄。
對方正在不住朝這邊放箭,而每一箭都瞄準了正一丈丈拉著繩子往上攀升的黑衣男子。
「爹!」是邢世珩沒惜。鄭不悔急了,放聲大喊。
邢世珩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喊出自己陌生的稱謂。不悔來了?他怎麼會叫他爹?
原本專心一致在登牆的邢世珩抬頭一看,一張教他魂紫夢繫了十八年的清麗臉龐,就這麼毫無預警的躍入了他的跟簾,他的心口開始急跳,腦中要時一片空白。
芷君!是芷君!他……他是不是在作夢?
「珩哥!」她伸出手去要他相握,拉他上來。
就在這一恍神間,背後一支凌厲無匹的長蕾帶著嘯響的勁風破空而來,要正取他的背心,他要閃躲已經來不及了。在千鈞一髮之際,他急忙一個扭身背轉,背貼城牆,但是仍然躲不過這奇準的一箭,讓它射中了左臂。
射箭之人一箭得逞,連忙把握時機乘勝追擊,這次他不取人而是對準邢世珩手上那條救命的繩索。只要他一落地,在千軍萬蹄之下,準要他橫死當場,死無全屍。
咻的一聲!繩索斷裂,邢世珩身子直墜而下,城下歡呼,城上驚喊。
在身子急墜的同時,邢世珩的眼光始終沒離開過宗芷君。最後一眼,他在人世上的最後一眼,他要將她的身影深深地烙印在他的眼底
雖在危急之中,邢世珩卻不慌亂,左足在城上借力一蹬,輕輕巧巧的在空中翻了一個鷂子,瀟灑的無聲落地。他轉過身子昂然無懼地面對步步進逼的千軍萬馬,右手拔出左臂上的箭鏃,先點了穴道止血,又撕下衣擺先簡單的將傷口包了起來。
這一回,或許是有死無生,昨夜他去行刺廓克爾,就投抱著能夠全身而歸的念頭。如果能夠用他微不足道的一條性命,來挽救麗水關、甚至於整個中原的命運,他於願已足。更何況他在死前已經見到了宗芷君,他已經沒有什麼遺憾的了。
「爹!」鄭不悔在城上看得好急,對方人這麼多,一人—口口水,淹都把他爹淹死了啊。他急忙回頭喊道:「外公,你快叫人開城門,放我爹進來啊。」
「這——」宗家保為難極了。他也很想救邢世珩,但是城門要是開了,就等於授人以柄,以雨水關單薄的軍力是絕對抵擋不了敵軍的。
但是,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世珩死於亂刀之下?
「不悔!你別胡鬧!你要為了救你爹一人,而害了全城百姓嗎?你這不是陷你爹於不義之中?就算你爹平安回來了,他要是知道他的命是犧牲這麼多人的命換來的,他也—定會當場自盡。」宗芷君一番義正辭嚴的話語罵得鄭不悔低下了頭。
他和爹生活了一十八年,對他的瞭解卻比不上和爹只有半月相處的娘。
沒錯,爹要是知道他為了私情讓麗水關陷於水火,就算他脫險出來,也一定會自刎而死。
「不悔。」她拉起他的手,浮起一個好溫柔好寧定的笑。「你是個大人了,以後你要好好照顯自己,知道嗎?」
「娘。」鄭不悔微徽慌了。「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爹,這十八年來,女兒不曾在您和娘的面前承歡侍奉,希望您能原諒女兒的不孝,您對女兒的大恩大德,請客女兒來世再報。」宗芷君又轉向宗家保,向他盈盈一欠身。
相似的情景,相似的話語,十八年前父女分別的那一幕彷彿再度重演。
「你去吧。」知道阻止不了她,留得了她的人,留不了她的心又有什麼用?宗家保眼中含淚,心中傷痛難忍。
能夠餐風宿露,披星戴月的追尋一個人十八年,這份癡心專情,箇中的堅毅和苦楚,已不是一般人所能想像的了。
「娘,娘。」宗芷君想做什麼?鄭不悔緊緊抓住她的手不放。
宗芷君輕輕翻轉手腕,兩隻手輕輕巧巧脫出了鄭不悔的束縛。
登上牆頭,宗芷君回頭嫣然一笑。「孩子,替我和你爹好好照顧爺;爺奶奶。」說完,飄飄然躍下城牆。
「娘!」
邢世珩正在和蜂擁而上的敵軍纏鬥,忽然聽見人群中發出此起彼落的驚歎聲,眾人的眼光全都不約而同向上仰望。好奇心驅使之下,他趁著眾人的攻勢稍緩,也跟著抬頭向上一望。
只見宗芷君足蹬城牆,正使出絕跡江湖多年的天下第一劍客夏紅塵的成名輕功「棲雲風」,飄飄下牆。
那十數丈的距離,抽走了在場所有人的呼吸;一萬多隻眼睛,都無聲屏息的注視著這幕驚世懾人的情景。弓箭手也全都忘了該要發箭將她射落下來。
一身白衣,翩若驚鴻,莫非是仙子下凡來了?
只見那女子安然落地之後,直接奔向鏖戰的核心。眾卒被她所展露的一身絕技所懾,一時竟然對她心懷敬畏,見她靠近,都紛紛讓出一條路來,不敢阻擋。
「芷君!」邢世珩一見到宗芷君,什麼千軍萬馬、生死交戰,全都拋到腦後了。
「珩哥!」千萬人中,她的眼中只有那條氣敵萬夫的身影。
兩人朝著對方奔去,同時伸出手臂,將對方緊緊摟在懷中,讓對方的體溫和氣息,切切實實的包圍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