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出嫁願從夫

第15頁 文 / 古靈

    此刻,塔布亦習慣性地等在山門殿前,讓滿兒獨自一人到後面的觀音殿,也如同往常一般,她先燃起三炷香,然後跪在觀音佛像前喃喃祝禱,不過這回她的禱詞和以往可是大不相同。

    「娘,請您原諒滿兒出賣爹,滿兒是不得已的……」

    「請觀音娘娘保佑,保佑我能幫助允祿從此脫離那個誓言的束縛,往後他就可以自由自在地享受他自己希冀的生活,如果他不討厭卜蘭溪的話,有她的陪伴,他也不會寂寞了……」

    誠心祝禱完畢,她把香插好,再傾下身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隨即起身離去。

    她沒有回到前殿,雪不知何時停了,看天色大約是未時時刻,「嗯,這時辰皇上大概是在御書房批閱奏折,應該有空見我吧?」她喃喃自語,然後往廣濟寺後方行去。

    繞過多寶殿,穿行西進四合院,望眼看去,側門就在花園那一頭,她不覺加快了腳步,擔心塔布會等得不耐煩進來找她……

    猝然間,就在她眼跟前,一條人影疾若閃電般落下,他的出現是如此快不可言,宛似乎空出現,滿兒不由驚駭得連連倒退不已,待她看清眼前的人,更是駭異得失聲大叫。

    「允祿?!你你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那人,黑白分明的一雙大眼睛,粉灩灩的櫻桃小嘴,斯文清秀的五官此刻卻顯得格外駭人,冷漠的臉龐沒有一絲兒表情,凶狠的眼神彷彿眼鏡蛇的毒牙般陰森森地咬住她。

    「妳想幹什麼?」語聲更是寒冽得能直滲入人們的心底。

    「我、我……」滿兒努力想擠出一副泰然自若的笑容,但表情卻反而愈發生澀、愈發緊張,那張心虛的笑臉看上去簡直比哭還難看。「沒、沒想幹、幹什麼呀!」

    允祿踏前一步,臉色愈加陰狠,正欲再開口……

    「王爺?!」

    是聽見滿兒的大叫聲而慌忙趕來的塔布,還有其他聞聲而來的僧人與香客,雖然他們大都不認識允祿,但他們認得塔布,聽他叫王爺,猜也猜得到眼前這位一身狂佞,滿臉暴戾的男人是誰。

    允祿看也不看一眼,狂怒地咆哮,「滾!全都給我滾出去!誰敢再逗留在這寺裡,殺無赦!」

    其實一句也就夠了,滾出去三個字甫說完,周圍的人已半個不見,再吼完殺無赦三個字,只剩下逐漸遠去的腳步聲,雞飛狗跳、兵荒馬亂,惶恐紛亂的逃離廣濟寺,夾雜著女人驚恐的尖叫聲。

    而在這片刻間,滿兒只是一腦子的混亂,滿心疑惑與慌張。

    他怎會突然回到京裡,又為何會出現在這裡,而且恰恰好是這時刻,還問那種問題,他、他知道什麼了嗎?

    他不可能知道她想做什麼吧?

    直到允祿又問了一次相同的問題,口水都噴到她臉上來了,她仍然想不出該如何應付眼前的狀況。

    「妳想幹什麼?」

    「我……」滿兒困難地嚥了一口唾沫。「真的……沒想幹什麼嘛!」

    「沒有?」允祿兩眼惡狠狠地閃過一絲殘佞。「既是如此,妳為何把孩子送去小七兒那裡?」

    滿兒驚喘,尖叫,「你怎麼知道?」

    允祿的目光更凌厲。「又為何寫信去警告妳父親趕緊離開大理?」

    滿兒震駭得窒息了。「你你你……」

    「妳想幹什麼?」允祿猝然探手攫住她的頸子。「說!妳究竟想幹什麼?」

    滿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為什麼她的一舉一動他一清二楚?為什麼他會在她計畫最後一步的最後關頭出現在她眼前?

    除非……

    「你沒有出京?」她是以半肯定的語氣說出這個問題的。

    允祿沒有回答她,因為他才是有資格問問題的人。目露殘佞的光芒,他繼續盯視她片刻,不多時,臉頰上的肌肉開始一下下的抽動起來,神色愈來愈猙獰得如同刑場上的劊子手。

    「妳打算用前明太子後裔的下落和皇上談條件,請皇上解除我的誓言放我自由,是這樣麼?是麼?」

    現在她可以肯定了。

    允祿根本沒有出京,他隱藏在暗處,拿自己的妻子作偵察對象,竊聽她說話,偷窺她的書信,看著她一步一步的行動,研判她究竟想幹什麼。

    結果,他的研判該死的正確。

    「我、我怎麼可能作這種事,你……你別胡說!」

    她的反駁無力得連她自己也說服不了,當然更聽不進允祿的耳裡。

    「而且,妳還打算向皇上自首自己就是前明太子的後裔,以證實妳的話並非謊言,」一字一句彷彿一粒粒冰珠子般自允祿齒縫間進出,攫住她頸子的五指亦隨之往內收,「故而先行送走孩子們以免連累他們……」額上青筋暴露,狂怒在他眼底爆出火花。「對麼?」

    「我……」宛如離水的魚兒一樣張大著嘴,滿兒兩手掰住掐在她頸子上那五根手指頭,使盡全身力氣想要拉開它們,卻怎麼也動不了半根寒毛,「我不能……呼吸……了……」她痛苦的掙扎著。

    允祿無動於衷,「回答我,對麼?」只顧咬牙切齒地要逼出她的回答。

    「真、真的不……能……呼……」

    「回答我!」

    「……」

    就在滿兒絕望的以為允祿業已震怒得失去理智而打算活活掐死她的那一刻,允祿卻突然放開手,任由她跌到地上去像狗一樣喘息。

    然而她才剛喘過一口氣來,允祿又攫住她的手腕,硬把她拖起來步向側門。

    「好,妳要說,我們就一道去說!」

    甫自暈天黑地中回過氣來,還被他一步一跤,踉踉蹌蹌地拖著走,滿兒一時無法理解他在說什麼。

    「去、去哪裡?說什……什麼?」

    「去妳打算去的地方,說妳打算要說的話,我們一道去,一道說!」

    「去我打算去的地方?說我打算……」困惑的喃喃自語陡然頓住,驚懼的大叫繼之而起,「什麼?」滿兒開始劇烈掙扎,雙腿不肯再動,兩手賣力往後拉。

    「不,不行,你應該不知道這件事的,如果皇上知道你……不,不可以,那個人那麼會記恨,他一定不會放過你的,無論他如何信任你,一旦得知你隱瞞了他這件事,他絕不會饒恕你的!」

    「那我們就一起死!」允祿頭也不回的怒叱,絕然又冷酷。

    「不!」滿兒駭然尖叫。「不不不,允祿,你不可以死,我……我不去了,也不說了,真的,我發誓!」

    但允祿根本不理會她的哀求。聽若罔聞聲地繼續像拖一條死狗似地拖著她走,任由她跌跤再粗魯地硬拖起來,毫不憐惜。

    滿兒不由痛哭失聲,「允祿,求求你,我不要你死啊!求求你……」她一邊哭一邊探出另一條手臂拚死命抱住一株古松樹,好不容易終於讓允祿停下腳步。「對不起,允祿,對不起,是我錯了,我不該打算犧牲自己去換得你的自由,我們彼此是分不開的,這點我應該早就明白了。只是、只是……」

    她一邊哽咽一邊說,還猛抽鼻子,那副背對她的身子僵硬得如同鐵柱子一般,又冷又硬。

    「看你這麼辛苦,我好心疼嘛!這十年來,除了在廣州那一段日子以外,你沒有過過一天安穩日子,沒有吃過一頓安穩的飯,我真的不想下半輩子都得看著你這麼辛勞,再這樣下去,或許你也會像十三爺那樣早早就死掉了,他才四十五歲耶!我、我不要那樣嘛……」

    背對著她的身子不再冷硬,徐緩地回過來。

    「……我想與你白頭偕老,不想做你的寡婦,情願我先死,不要你死在我前頭,可是……可是看十三爺那麼辛苦,結果早早就死了,我就好擔心了擔心,了害怕好害怕,每次我去安慰十三嫂就忍不住想到自己,如果將來我也會和十三嫂一樣,那我寧願現在先死了算了,免得、免得有一天我也要眼睜睜看著你倒下來,眼睜睜看著你……看著你……」

    愈說愈傷心、愈想愈難過,她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哭得泣不成聲,哭得涕泗滂沱,哭得天昏地暗……

    悄悄地,她被攫住的手放開了;靜靜地,溫柔的雙臂將她納入堅實的懷抱裡,她立刻放開冷冰冰的大樹改去抱暖呼呼的人體,撲在那副熟悉的胸膛上更放肆地嚎啕大哭,哭得她陣陣痙攣哽咽不已。

    稍後,她被抱起來避入多寶殿中,因為雪花又飄飄零零地飛舞下來了,銀茫茫的、冷幽幽的,鋪滿一地淒淒慘慘的蒼白。

    不知過了多久,滿兒終於哭夠了,也哭累了,從大哭到斷斷續續的抽噎,再逐漸轉為間歇性的打嗝,而後不自覺地瞇起兩眼,覺得窩在他懷裡好溫暖,好舒服,舒服得她想睡了……

    「娘子。」

    嗯……

    咦?娘子?

    驀然驚醒,滿兒猛地仰起嬌靨,愕然大叫,「夫君?」

    柔和的眼神,純真的笑容,可不正是金祿,但見他眼底輕漾著憐惜,在她仰起臉兒時先俯唇啄了她一下,再拿汗巾溫柔地拭去她滿臉的淚水與鼻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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