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古靈
「娘子,小心點兒哪!別摔痛了為夫會心疼啊!」
滿兒沒好氣地橫他一眼,推開他站穩腳,繼續踏步。金祿聳聳肩,回座位繼續觀察她。
「那位,娘子,是妳親爹?」
腳步又停了,滿兒歎了口氣,轉到他身旁坐下,自行倒了杯茶一口喝乾,橫臂抹去茶漬,開始說了。
「去年,記得吧?你揍了我一頓屁股,我一火大就……」從去年說到今年,滿兒說了個詳詳細細,除了不能說的話之外。「所以啦!他確實是親生我的爹,喏,就這樣。」語畢,她起身繼續踱步。
金祿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兒也繼續跟著她看到右邊,再看到左邊,又看回右邊,再……
「他是漢人?」
「對,他是漢人。」
「所以娘子妳也是漢人?」
「對,我是漢人,跟你不一樣的,我是純種,你是雜種。」
金祿蹙眉,「這又有啥不好讓為夫知道的呢?」他困惑不解地喃喃自語。「委實令人想不透……」
滿兒忽地拔腿衝到他面前來惡狠狠地揪起他的衣襟。
「管你透不透,不准再想了,我警告你,你……」
敲門聲驀起。
「三小姐,三姑爺,奴婢送晚膳來了。」
滿兒咬咬牙,不甚甘心地丟下金祿的衣襟。「進來吧!」
一頓晚膳吃得滿兒心不在焉、食不下嚥,不是用筷子夾湯就是用湯匙舀菜,末了還捧起飯碗來喝飯。
膳後,她正準備繼續踱步,金祿自後環住她的腰,親熱地貼在她耳際呢喃。
「娘子,別踱了,為夫好想妳,咱們歇息吧!」
於是他們上床歇息了.
自然,久未見面的恩愛夫妻不可能一上床就睡覺,這也不是金祿的本意,他們理所當然要先用肢體語言來「交談」一番,纏纏綿綿的訴說彼此的思念,溫柔纏蜷地回應對方的深情。
事畢,該睡了,但滿兒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金祿也沒有再問她為什麼心煩,只一手枕在腦後,兩眼往下瞅著她像顆陀螺一樣滾來滾去。
最後,她終於下定了決心,一個翻身滾到他胸膛上趴著。
「夫君。」揪著一顆心,她忐忑不安的低喚,雙眸盯住他胸膛上的傷疤不敢抬上去看他。
「嗯?」
「如果、如果我告訴你我親爹是、是、是……」
「是什麼?」
狠狠一咬牙,「是前明朱慈烺太子的兒子,而我也是前明皇室的後裔,」她一口氣把它說出來,免得又遲遲吐不出口。「如果是這樣,你會怎麼說?」說罷,她可以很清楚的感覺到他的呼吸停頓了一剎那,旋即攬臂緊緊環住她,沉默了。
提著氣,她心裡七上八下地等待著。
她是在賭,既然他肯為她死,這種事對他而言應該不是問題。
許久後,金祿終於慢吞吞地開了口。「竹承明……朱承明嗎?嗯,那我得說妳最好不要讓任何人知道這事兒,尤其是宮裡頭那一位。」
她贏了!
可是……「這我知道,我自然不會說,我還想忘了這件事呢!但夫君你……」嚥了口唾沫,「你也不會說?」滿兒小心翼翼地再問。
「為夫又怎能說?」金祿歎著氣。「這事兒一旦坦開來必然會牽扯上娘子妳,撇都撇不開。而四哥可是比皇考更痛恨反清活動叛逆組織,他定然不會放過娘子妳,所謂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反清復明組織依然不肯死心,前明太子後裔是最好的號召,為夫怎能說?」
猛然舉眸,「但你是大清皇族的人呀!」滿兒衝口而出。
「那些為夫全不論,」金祿的表情平靜,語氣更是堅定有力。「只論娘子安全與否,誰敢傷害娘子妳,任何人為夫都饒不了他!」
「若是皇上呢?」
「殺!」金祿毫不猶豫地吐出那個最殘酷又無情的字眼。
連他自個兒的四哥也饒不過嗎?
「夫君……」滿兒眼眶紅了、濕了,成親十年,他依然一句話就能讓她感動得一塌糊塗,令她更死心塌地的把心放在他身上。「我……」她抽著鼻子哽咽著。「我也一樣,若硬要我作抉擇,我也只要夫君,其他全不管,誰要敢傷害夫君你,我也絕不放過!」
金祿忽地露齒一笑,純真又燦爛。
「心事全給露了出來,娘子輕鬆多了吧?」
滿兒赧然垂下眼睫毛。「是輕鬆了。」
大眼睛眨巴著。「那麼娘子不搓為夫的火兒了?」
掛著淚珠兒,滿兒噗哧失笑。
「不搓了、不搓了,不過可不許夫君就這樣消失喔!」
哀怨地瞟她一眼,金祿歎氣。「是,娘子,為夫會乖乖待在娘子身邊,直至娘子滿意為止。」
嘿嘿嘿,賺到了!
「還有、還有,以後出遠門,不許你再偷偷溜走喔!」這個最最可惡了!
金祿尷尬地打了個哈哈。「不敢了,娘子,以後為夫若是要出京,必然先行告知娘子一聲,絕不敢再悶不吭聲的踮兒了。」
「很好,那……」滿兒滿意的笑了,「說,」手指頭敲敲他的胸口。「你怎會知道我在這兒?」是派出多少人馬到各個省城去找?或是通令全國各地宮府衙門出動所有衙役翻天覆地的搜索?
「去年為夫不就在雲南這兒找到娘子的麼?」小嘴兒咧出得意的笑紋。
滿兒呆了呆。「就這麼簡單?」沒派半個人出去,也沒下半道命令?
「就這麼簡單。」
滿兒愣了半晌,「呿!」沒趣地撇開臉,旋即又轉回來。「你這趟到新疆到底是幹啥去了?」
「傅爾單與岳鍾琪被四哥召回京裡共商軍情,這期間岳鍾琪的部下所傳報回京裡的軍情實是非常可疑,故而四哥要為夫我去查探個究竟。」
「結果呢?」
「謊報。」金祿輕輕道:「噶爾丹策零趁岳鍾琪赴京期間,出兵兩萬突襲西路大軍,我軍損失慘重,而岳鍾琪的部下竟以大捷上報。」
「這下子岳鍾琪可難看了!」滿兒喃喃道。
「那可不。」
下巴躺在交迭在他胸膛上的手,滿兒兩眼懶洋洋地往上瞅著他,看著看著突然發現金祿的清秀可愛竟不比當年減損多少,眼眸大嘴兒小,雙頰嫣紅氣息純真,走在路上眼珠子跟著他跑的姑娘家絕不會少到哪裡去。
她不禁有些吃味兒,因為她已經是個沒人要的「老太婆」了。
「夫君。」
「嗯?」
「除了我,你真的沒有碰過其他女人嗎?」
金祿意外又困惑地愣了愣,不解她為何突然問到這邊來,但他在一愣之後立即斷然道:「當然沒有!」
想來他也很瞭解這種問題絕不能遲疑太久,否則便是為自個兒找麻煩。
滿兒滿意地點點頭,再問:「除了我,你真的不在意其他任何女人?」
金祿開始聞到不太妙的味道,額上冷汗落下一滴,「不在意!不在意!」這會兒他不但更堅決的否認,還加上搖頭的動作。
「除了我,沒有讓任何女人接近過你?」滿兒繼續盤問,彷彿官大人在審案。
「即便有也是反清組織的成員或有關的女人,是為了工作而不得不接近的呀!」金祿慌忙為自己的清白作聲明。
「絕沒有半個和你的工作無關的人?」
「當然,當……呃!」金祿陡然僵住。
滿兒徐徐瞇起丹鳳眼。「請問你的『當然,當……呃』是什麼意思?」
僵了好一會兒,金祿臉上的表情才開始變化,圓圓的眼眸彎成心虛的上弦月,小嘴兒扯成尷尬的角度,有點滑稽。
「是、是有位小、小姑娘……」
聞言,滿兒一口氣打翻十桶醋缸,猛然坐起來,居高臨下地指住他的鼻子。
「什麼?你喜歡過其他女人?還是個小姑娘?」
「娘子,別老掰我文兒挫磨為夫嘛!」金祿滿頭冷汗,指天喊地叫冤枉。「為夫說的是有位小姑娘與為夫的工作無關,如此而已,並非為夫對她有任何不軌意圖呀!」
滿兒收回手來雙手抆腰,宛如皇帝老太爺君臨天下。「解釋清楚。」
「那、那是十幾年前的事兒了,當時為夫為了工作不得不找個,呃,掩護,故而挑上幾個單純的年輕人同他們一道,咳咳,遊山玩水,」金祿畏畏縮縮地囁嚅道:「他們之中有對姊妹,那個妹妹、妹妹……呃、呃……」
「喜歡上你了!」滿兒冷冷地替他說完。
「哈哈,哈哈……」金祿打著哈哈猛搔腦袋。「意外!意外!總之,工作一結束,為夫便撒丫子踮兒了。」
又落跑!
他就愛來這套。「她自始至終不知道你的身份?」
「不知。」
「你也沒有跟她告別?」
「為啥要跟她告別?」
真無情。
「沒再碰見過她們?」
「沒!沒!」金祿雙手連擺。
「也沒想過她們?」
「娘子不提,為夫早忘了!」
狠狠盯住金祿又緊繃著臉好一會兒,滿兒才懈下臉色。
「好吧!相信你了!」
「叩謝娘子恩典!」金祿鬆了一口氣,大呼萬歲。
「好了,睡吧!」
她一躺回去,金祿便嬉皮笑臉的湊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