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辛卉
他瞇起眼審視她星眸中流竄的不馴星火,神色冷峻。
她變了。
在她眼中,他覓不著一絲絲眷戀和愛慕,這個認知讓他胸口襲上一股無以名狀的失落。
「我要妳今晚跟我一起用餐。」商弈咧開嘴,道出目的。
這種小事本來無需他出馬,可是為了讓新聞鬧得更大、更不可收拾,他不介意犧牲一點寶貴時間,會會他的「情婦」。
「不……」甄愛攢起眉,惶惶然的拒絕。
「別忘了,只要我高興,隨時都可以毀掉妳的『寶貝』。」他傾身附在她的貝耳低喃。「妳永遠都沒有資格違抗我。」末了,他意味深長的覷她一眼,旋身離去。
甄愛瞭解他加重語氣的「寶貝」,指的是她看得比自己生命還重要的女兒。
對於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脅迫,她感到心力交瘁,疲倦不堪。
閉上眼,無奈的歎了口氣,強逼自己打起精神。為了心愛的女兒,再艱難再痛苦她都必須咬牙撐下去,不能倒下……
為了心愛的人啊……
那麼,為了「他」的婚姻與前途,她是否應該順從他?
甄愛再度陷入了兩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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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難歸為難,甄愛還是沒有抉擇的權利。
晚上七點,商弈準時出現在她打工的咖啡館,又使出上次那招,裝出一副溫柔情人的模樣,到店裡接她。
工讀小妹和許多客人都看過八卦雜誌,也明白他們的關係不尋常,看她的眼神總是透著古怪。
忍受了好奇批判的目光一整個星期,她的忍耐全數用罄,實在沒辦法繼續佯裝視若無睹。
她沒有反抗的上了他的車,扣好安全帶後,雙眼盯著前方。「你一定有其他目的吧?」細柔的嬌嗓,在靜謐的空間裡迴盪。
商弈睨著她寧靜的側臉,嘲弄的勾起唇角冷笑了聲,沒有答腔。
「把我塑造成介入感情的第三者,讓我的精神飽受折騰,但你的婚姻呢?」甄愛不疾不徐的道出她內心的疑惑。
聞言,他的心陡然一悸。「妳這是在關心我?」他似笑非笑,極力隱藏在體內鑽動亂竄的詭異騷動。
她頷首,沒有隱瞞心意。
她毫不掩飾的的坦率倒令他微微吃驚,堅硬的心口劃過一道暖流。
「還真像天使一樣,處處替人著想。」商弈撇唇訕笑,不讓蠢蠢欲動的異樣情愫冒出頭。
是她父親罔顧朋友道義,對他父親見死不救,導致他家破人亡、一無所有,嘗盡了沒人陪伴的孤單、寂寞。
這全是朱家賜給他的!他不能忘,怎麼能忘!
可是,那是朱峰一手造成的,不知情的她是無辜的……
為了逃避他父親安排的婚事,她寧可放棄優渥無憂的千金小姐生活,一個人逃到洛杉磯,直到她父親猝死,才回國奔喪。
這是否代表,她其實也不認同她父親的作法,其實她也和他站在同一陣線?
許多想法衝擊著他的心,他突然開始迷惘起來……
這些年來造成他變得冷酷無情、驅使他努力不懈、成為強者的仇恨,彷彿在瞬間崩裂瓦解。
為了從谷底翻身,迅速登上成功之巔,他不惜和自己根本不愛的女人訂婚。他出賣了靈魂,封閉真實的感受,過著被仇恨奴役的日子。
他為了成功不擇手段的行為,和朱峰有何差別?
突然間,一股濃烈的疲憊佔據他的心頭,某種東西模糊了視線。
「起初,我也恨過你。」驀地,甄愛開口幽幽訴說。
他沉下眼,一陣窒悶擠壓著胸口。
「可是,漸漸地,我能夠理解你的恨、你的怨。」停頓了下,她繼續往下道:「如果,傷害我能讓你好過些、痛楚少一些,那麼,我願意承擔。」
她輕柔緩慢的口吻,嗅不出一絲絲矯情,但他心頭的怒意、悔意交雜,搗毀著他多年來築起的冷硬心防。
「是不是我徹底消失在這世上,你就能卸下恩怨?」甄愛的視線始終落在窗外的遠方,縹緲的口氣似在自言自語。
她的話彷彿預告著什麼!商弈擰起眉峰,被她字裡行間的離情搞得心煩氣躁。
「是不是?」她仍然沒有看他的表情,僅僅加重音調。
這女人究竟在想什麼?商弈的眉心攢得更緊,隨口應了聲。
「我知道了。」她微微勾起沒有血色的唇,淡淡的說道。「請你好好珍惜你的未婚妻,她……真的很愛你。」
讓深愛的男人幸福的人不是自己,是多麼痛的悲哀與遺憾,而她注定要品嚐。
「夠了!」他臉色陰鬱的低吼。「別用那種自以為是的口氣跟我說教!」他心底冒出將要失去她的恐慌--縱使他早就不愛她、處心積慮的想毀掉她。
那是什麼見鬼的情緒?他一時也厘不清。
大概是她不若當初那般激烈反抗,連帶使他也開始意興闌珊起來。
是了,一定是這樣。商弈替自己的反常診斷出了原因。
既然如此,那麼,就讓她恨他吧!他厭惡她那副恬靜無爭、神聖不可侵犯的模樣,會讓他覺得自己是個沒良心的大惡人。
能讓她失控的事只有一樣--就是奪走她的女兒。以她疼愛女兒近乎寵溺的程度,勢必會恨透他,然後傾盡全力與他對抗。
就這麼辦了。但在執行新計畫前,他還是需要她的「幫忙」,讓他從沉重的婚約中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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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一、兩記耳光的皮肉痛不算什麼,痛的是有苦口難言,甄愛怔怔的望著眼前懷著萬丈怒氣前來興師問罪的孟蕾妮,感到無限歉疚。
她無心當個破壞別人感情的劊子手,但她竟沒有選擇的餘地。
若把實情全盤托出,將會加倍傷人--昨晚,商弈親口坦承他的目的,是想藉由醜聞,順理成章的跟孟家千金解除婚約。
她純粹是他的擋箭牌、一枚不能自己決定去路的小卒子。這種事,要她如何啟齒?
「妳把我的警告當耳邊風,我也不會對妳客氣!」孟蕾妮巴不得當場掐死她,解決掉一隻不知廉恥的狐狸精,也算替天行道。
甄愛垂下眼,誠心誠意的致歉。「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妳這下賤的女人,幾句抱歉能彌補什麼?」孟蕾妮面目猙獰的責備。她因為這隻狐狸精的介入,而被上流社會當笑話般取笑,高高在上的尊嚴與面子嚴重受損。
「對不起。」甄愛向她深深行了一個九十度的鞠躬禮,滿心悵然。
「我不會原諒妳的!」孟蕾妮咬牙切齒的尖叫。說完,又賞給她一記來勢洶洶的「鐵砂掌」。
甄愛細緻雪白的臉龐立刻留下鮮紅的五爪印,但她已經麻木得失去痛覺。
她拿什麼怪罪對方的蠻橫無理?就某方面來講,她們都是商弈操縱的棋子。
再更深入探究,是朱商兩家橫亙的問題間接傷害了對方。所以,孟蕾妮找她算帳也不盡然是錯。
父親的自私與貪心,居然導致那麼多人感到不快樂,甚至心懷憎恨……但願糾葛不清的怨懟和報應到她為止,別再繼續蔓延至下一代。
「我一定會讓妳跟我一樣痛苦!」孟蕾妮美艷的臉龐迸出一絲陰狠,她撂下狠話。「一定會!」
「對不起。」一句道歉附上一個鞠躬,甄愛明白千萬個抱歉都無濟於事,但除了道歉,她不曉得還能說什麼,讓彼此惡劣的心情都好過些。
她低聲下氣的賠罪,讓孟蕾妮愣了下,發現她似乎真的很內疚。不過,鮮少浮現的理性旋即在跋扈的個性下消滅。「少假惺惺,看了就囉心!」
「對不起。」無論她怎麼冷嘲熱諷、惡言相向,甄愛都不回嘴,僅是表達內心真誠的歉意。「我真的很對不起。」
「妳……」孟蕾妮被她誠懇的態度搞糊塗了。
有哪個狐狸精像她一樣拚命道歉認錯的?搞得好像她才是受害者,自己才是阻人姻緣的壞女人。
「對不起。」甄愛始終彎著腰,低著頭。
「哼!」孟蕾妮一時之間也沒了勁。「我不會善罷甘休的!」語畢,扭頭悻悻然離開。
甄愛喟歎一聲。惡夢,究竟何時才會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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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華麗廳堂,氣氛顯得凝重,每個人都若有所思的盯著置於紅檜木桌上,雜誌所刊登的大幅彩照。
終於,孟老爺啜了一口香茗後,打破沉默。「阿弈,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孟政德的語氣很平淡,不怒而威。
商弈不疾不徐道:「很抱歉辜負了您的期望。」態度不卑不亢。
孟政德微微挑起眉,並未搭腔。
商弈清楚,他老人家在等待解釋。「我不能和蕾妮結婚。」他秉實以告。
聞言,一旁的孟蕾妮淚水盈眶,奔到他面前追問:「弈,為什麼?難道你真的愛上那個女人?她已經有小孩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