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殷藍
「謝謝彌夏大人的關愛!」楚洛頭也不抬,只是冷冷的回了一句。
彌夏看了她半晌,微微的歎息一聲,站起來走開了。
那迦坐在對面的一棵松樹下,偶爾看看他們這邊的情形。
這個中原女人一直很沉默、很柔順地坐在一旁,安靜地啃著手裡的牛肉乾,不哭鬧也不反抗掙扎,就像母親當年一樣。
中原的女人,果真是那樣的柔弱嗎?
只是她的身上,似乎還是有點不同。
到底哪裡不同,他也說不出來。
不過,那迦向來不會把太多的心緒投放在女人身上,這次也不例外。
深夜來臨的時候,營地裡寂靜一片。
頂著沙暴狂奔了一整天,這幫沙漠騎士都酣然入睡,只剩下一名男子靜坐守夜。
楚洛安靜地躺在毯子裡面,裝作已經熟睡的樣子,實際卻在窺視著守夜人的動靜,等待著可以逃跑的機會。
然而守夜的男子徹夜睜著眼睛,靜坐在樹下一動不動,實在讓楚洛有點懷疑,他是不是就這樣睜著眼睛睡著了。
等了好半夜,她已經疲累不堪,好幾次想要睡著的時候,只好用指甲將自己掐醒過來。
就在她等得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守夜的男子突然動了動,站了起來,摸著褲帶,朝樹林的深處走去。
機會來了!
趁那人進樹林小解的時候,楚洛屏著氣息,從毯子裡慢慢地爬了出來,走到拴馬的樹樁旁,悄悄的解開了其中一匹馬的繩子。
她剛把拴繩解開,守夜人回來了,立刻呱呱地大吼起來。
楚洛一躍上馬,大力揚鞭,馬兒受痛,四蹄飛撒,狂奔起來。
強盜們這時已經站了起來,張開手臂想要攔住她。
楚洛不顧一切地揚鞭,馬兒嘶叫地載著她風一般地跳躍奔跑,越過地上橫七豎八的強盜,向著樹林的深處飛奔。
這時,那迦抽出了馬鞍上的弓箭,拉弓搭箭,便要向著楚洛的背影射去。
這一箭如果射出去,楚洛必定會落馬倒地。
「那迦,別傷害她。」箭正要射出,彌夏衝過來突然按住那迦的手。
那迦皺眉,「你喜歡她?」
彌夏望著她遠去的背影,長髮飄散,背影修長,在叢林月光的照射下竟然有幾分林間仙子的美麗。他搖了搖頭,「我只是……對她有些愧歉。」
那迦緊盯著她在樹林間消失的背影,終於收起了弓箭,長嘯一聲,一匹純黑的駿馬仿如從天而至,飛奔至他的面前。
「我去追她。你們先回去。」話沒說完,他的人已經風一般的消失在黑夜的叢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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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洛在暗夜的叢林裡,慌不擇路地逃跑。
她知道自己只有這一次機會,那些人不是笨蛋,他們不過是被她的柔順沉默所騙,以為她沒有逃跑反抗的膽量和本事。如果被他們追上了,他們不會再疏忽,放鬆對她的監視,甚至可能會殺了她,一了百了。
所以她一刻也不敢停地策馬向前衝,沒有時間去探路,不理會叢林枝橙打在臉上、身上的疼痛,也不敢去深究,樹林深處閃著凶光的眼睛和怪異可怖的叫聲,到底是屬於什麼猛獸凶禽。
越深入樹林,路勢越陡峭崎嶇。她一邊策馬奔跑,一邊暗暗感到不妙。
難道樹林延伸到山坡之上,自己正往著山的高處逃嗎?
如果真是這樣,那等她跑到山的最高處時,會不會發現自己再無路可逃?
但是現在想這些也沒有用了,她不能回頭。
四周漆黑寂靜,月亮被烏雲遮掩,在繁華輝煌中長大的她,從來不曾在不見五指的黑夜裡獨自度過,而且樹林裡不時傳來夜梟可怖的叫聲,恐懼一陣陣地氾濫。
然而,逃跑的渴望蓋過了她對黑夜叢林的恐懼,支撐著她馬不停蹄地逃下去。
烏雲突然散去,月光灑了下來,霎時整個叢林一片光明。
修長的黑影自前方投射下來。
她勒馬,抬頭,望向前方的山崖。
修長的男子端坐在純黑的駿馬上,黑髮在夜風中飛揚,他的面目在夜色裡模糊不清,然而強悍得近乎冷酷的氣勢,卻讓楚洛嚇得幾乎尖叫出聲。
那迦!他已經追到了她的前方!
雖然沙漠的夜晚寒冷刺骨,她卻被驚得冷汗淋漓,心跳幾乎停止。
她用盡全身僅餘的力氣拉轉馬頭,向著旁邊樹林的空隙逃去。
這段路的樹木枝椏茂密,遮天蓋地,月光透不進來,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馬兒猶豫,突然慢了下來,畏縮不前。可是,強勁的馬蹄聲卻在身後緊追不捨,越奔越近,越來越響亮。
楚洛恐懼得無法思考,奮力揚鞭,馬兒大聲嘶叫,四蹄飛揚,向著黑暗的前方跳去。
仿如在騰雲駕霧的中途,突然失足跌落了萬丈深淵。被莫名的巨大力量衝擊,馬兒痛嘶,載著她重重的跌倒在地。
她覺得全身的骨骼幾乎粉碎,痛得快要失去意識,然而越來越近的馬蹄聲像催命索一樣,逼得她立刻掙扎著爬起來。
馬兒被橫在地上的大樹樁絆傷。樹樁如此的巨大,連這匹沙漠快馬也跳不過去,馬兒雖然察覺到前方有危險,但在她的催促下,仍然忠心的奮力想要跨過去。
楚洛感激的抱抱馬兒的脖子,自地上站起來的時候,摸索到了一柄彎刀,也許是馬主的佩刀。
她抄起了彎刀,向著樹林的深處跑去。
身後的馬蹄聲忽遠忽近,時而飄忽時而清晰,她無法思考,慌不擇路,被樹枝刮傷,被籐蔓絆倒,還是拼了命似的奔逃。
然而她身後的馬蹄聲,就像永遠也擺脫不了的噩夢,逼得她如被獵人追趕的小獸,不停地,沒有終點的逃竄下去。
最後她終於沒有力氣了,虛脫地躲進了一片茂密的樹叢中,緊緊的抱著彎刀,竭力抑制著急促的呼吸心跳。
馬蹄聲在附近停了下來。
「別躲了,出來吧。」那迦的聲音冰冷得不帶有任何感情。
她屏息,狂跳的心幾乎要從胸腔蹦出來。
腳步聲響了起來,一步步,一步步地靠近。
恐懼的眼淚湧了上來,溢滿了她的眼眶。
可是已經不再有恐懼的餘地,她慢慢地抽出了鞘裡的刀,當腳步聲在她身邊停下來的一刻,她豁了出去,直起身,揚起刀,不顧一切的砍下去。
當微弱的冷光在樹叢中閃動的時候,那迦就已經知道她的手裡有武器。當她舉臂揚刀的一刻,他閃電般出手握住她持刀的手腕。
月光投下,照在她的臉上。
她的臉色雪白,頭髮飛散,恐懼的淚水盈滿了星光一樣的眼眸。偏偏這副恐懼的表情,羸弱的身軀,卻溢滿了不顧一切的決絕與勇敢。
就在這最離奇、最不可思議的一刻,那迦突然發現她是如此的美麗,恐懼與勇敢,脆弱與堅強的組合,渲染得她分外的美麗,彷彿有種致命的吸引力,使得他喉頭發緊,屏住了呼吸。
他將她持刀的手彎到背後,另一隻手卻不由自主的抱緊她的纖腰,將她擁到了胸前。
「別妄想逃了,在我的身邊,你永遠也逃不掉!」
沉而堅決的聲音纏繞著她,像是永遠也醒不來的夢魘。她望著他那雙比暗夜叢林更加幽黑的眸子,絕望得說不出話來。
他沒有傷害她,只是扔掉了她的刀,將她抱上馬,沿著樹林的小路離開。
楚洛也失去了掙扎的意識,側坐在馬背上,任由他將自己摟在雙臂中。
他們逐漸離開了叢林的深處,當漫天的月光灑落,映照在她的身軀時,她突然清醒過來。
不要放棄!只要不失去勇氣,總有一天,你會逃掉的!她暗暗對自己這樣說。
總有一天,她一定會逃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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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灘落日,異常壯麗。
二十騎提前離開了,整個蒼茫遼闊的大漠彷彿只有他們這一騎獨行。
燒灼的烈日異常毒辣地照射著,即使喝再多的水,也渴熱得不得了。
黃昏的時候,他們發現了一池清澈湛藍的湖水。
湖邊長滿野草,幾株胡楊屹立,星星點點的野花迎風搖曳。遠遠望去就如海市蜃樓般,美麗得極不真實。
那迦隨意將黑馬留在湖邊,自己拿著盛水的皮囊往湖中走去。
楚洛坐在湖邊的一顆大石頭上,伸展著因為坐在馬背上而僵硬了整天的雙腿。
他在想些什麼?
她昨晚的逃跑行為,原以為會招來他的懲罰或者傷害,然而他擁著她策騎了一整天,長時間的沉默不語,即使說話,也只是簡單的幾句命令式的話語。
與其他二十人相比,他顯得很沉默,氣勢強盛而異常的沉默,這使得他看來格外的冷酷和危險。
他到底在算計著什麼呢?
楚洛向湖心的方向看去,這一看,幾乎嚇得她從石頭上摔了下來。
那迦不知道什麼時候脫光了身上的衣物,將衣服隨意的扔在了湖邊,赤身裸體地站在湖水的中央,背對著她洗刷著自己的身體,
金黃色的落日餘暉照在他古銅色的背肌上,湖水只漫到他的腰間,黑髮隨意的披散,他的背影漂亮矯健得像一隻豹子,一隻野性又尊貴的沙漠之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