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昕嵐
「魚好端端地怎麼會死?」紅瑗隨口一問。
「我們也不知道,不過都說是遭了詛咒。」
「呸,簡直是胡說。」紅瑗是維護小柯才這麼說。
冷清凝倒也是認同這一點,她認為這事不單純,弄不好是冥府的傢伙做的,當然也有可能是尹颯華那個奸詐的小人做的。
「梅姊,我們去看看吧。」
紅璦不等她就跑出去了。
冷清凝跟了上去。她從不知道自己的心也會變成這樣,也會有如此波動的一刻,原本,她只是過來看看,只不過把小柯當作自己必須解決的一個麻煩,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離開,可是,在看見小柯掙開眾人的束縛,奔向池子的時候,她的心再也不是原來的了。
她站在池子的一邊,而他在另一邊,她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眼中的痛苦,察覺到他無比的悲哀,那彷彿隱藏了千年的寂寞與不幸,她不知道他是否清醒,她也不關心這一點了,她只是想,他,原來如此在乎她?
小柯在池子的一邊,對面是他熟悉卻又陌生的冷清凝。她容貌秀麗,她神色慌張。她的眼中有著無盡的懷疑,那是對世間、對感情的懷疑,在接觸到這樣的眼光時,他就自然而然醒了。
若是以往,他會止步,他會退後,可是,此刻卻不能。是不願,也是不能。不願是因為他知道一旦退縮了,對面的女子可能會就此瀟灑離開,就像流雲一樣沒有痕跡,縱然心是痛的,也有懷疑,但她絕對會選擇這樣的結果,因為她原本就是如此灑脫;而不能卻是因為,他怎忍心看她悲傷。
縱身一跳,那水裡有著劇毒,但他一點也不害怕,只是想要救魚,只是想要靠近她,抹去她臉上不知理由的苦楚。
他輕輕張口,緩緩地叫,「清凝——」
那好似來自遙遠的記憶,一下子砸碎了冷清凝的天空。
「梅姊,快施法呀。」紅瑗看出了情況危急。
冷清凝沒有任何動作,她的思維早就混成了一片。「為什麼?我不懂為什麼呀?就算是這樣,我們依舊不會在一起的,這是注定的呀!」
「梅姊,你在想什麼呢?你沒看見小柯快不行了嗎?」紅瑗在一邊急得跳腳,若不是這池子裡的毒藥正好是他們狐狸的天敵,她早就跳下去了。
「哎呀,你們還不快去救小少爺。」柯老夫人尖著聲音叫道。
可是眾人皆愛性命,遇到了危險的時候,又有誰肯呢?他們你推我、我推你,拖延了好久,還是沒有人肯下去。
小柯在水中一沉一浮,可是手卻還在不停地揮動。
冷清凝推開了圍在一邊的人群,走到池子邊。
她凝視的目光像是冬天裡第一道陽光。小柯在水裡掙扎,雖然已經快要不行,卻依然朝著她的方向笑了起來,那笑容彷彿在說,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你有意外的。
她終於忍不住,眼睛裡酸酸的,似乎有了流淚的衝動。魚是不流淚的,因為她的眼淚落在水裡,無人可以看見,無人會去珍惜,既然無人,又何必哭呢?今日,卻想哭了。
她甩出一直放在衣袖裡的白綾,那白白的軟綢像是有了生命一樣,飛到了小柯的身邊,她一施巧勁,那白綾就纏住了他的腰,再一提,他就離開了池子來到她的身邊。
她蹲下身,細細地為他抹去臉上的毒水,細細地看著他。
「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小柯大聲地咳出了一口水,才用虛弱的聲音回答說:「放心,我是醒著的。清凝,我想我找到答案了。」
終於,他虛軟地癱在冷清凝的懷中,暫時沒了呼吸。
「哎呀,小柯,你不要嚇唬奶奶,你不要有事呀。」柯老夫人趕到了他們身邊,她想搶回她的孫子,可冷清凝實在抓得太牢太緊了。
「放心,他不會有事,我不會讓他有事的。」
有太多的事情還需要一個解釋,有太多的謎團還需要共同來解開,她需要他呀。答案?那究竟是一個怎樣的答案呀?
夜已經很深了,小柯的房間也終於因為他情況的穩定而開始寧靜下來,下人們去睡了,而柯老夫人也支撐不住先走了。
冷清凝坐在他的床沿,既不離開,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梅姊,沒有事情了,你都輸了百年的修為給他,就算再有什麼病也會好的。」
紅瑗這次實在沒有想到,梅花精竟然會做出那樣讓人吃驚的事情,白白地給了他百年的修為。早就看出了兩人的關係不正常,看來是猜對了,這個梅姊根本是心口不一,她呀,是好關心、好關心他的,只是自己不肯承認而已。
真不知道為什麼,承認喜歡上一個男人有那麼困難嗎?
「你說,他為什麼要救我?」她問。
「不對呀,他救下的是魚。」更何況也沒有救成功,那些魚最後還是死了。
「魚就是我的前世,他救她們就是救我呀。」她說。
「那紅瑗可不知道了,」紅瑗拉了拉頭髮說:「也許小柯是喜歡梅姊吧。」恐怕只有這個理由才可以解釋吧,她還記得小柯曾經在夢裡不停地喊著梅姊的名字,是梅姊的名字,而不是那個狠毒女的名字。
「那麼,我呢?我又為什麼要救他,為什麼看見他為我受苦,會那麼心痛?」
「這個我知道,因為梅姊喜歡小柯呀。」她酸味十足地說。對於這點她早就看出來了,若不是那樣,梅姊怎會與他糾纏如此多的時間。
原來是喜歡嗎?不像以前那樣生氣,不像以前那樣責備紅瑗,冷清凝只是反覆地開始咀嚼這個字眼。喜歡究竟是什麼?妖精的喜歡又有什麼意思?
「我為什麼要喜歡他?他那麼傻,又騙了我又害了我,我怎麼會喜歡他呢?」
她自言自語道。
紅瑗故作大方地替她做了回答.「喜歡這件事情根本就是沒有道理的,我的那些個祖先們明明知道跟那些個人類沒有結果,還不是一樣撲了上去,就算受了傷害還是那樣,一點也不介意。梅姊一定也是這樣的。」
「你又懂我了。」她大約也是賭氣才如此說話,俏麗的臉龐像極了鬧著意見的孩子。
「梅姊的心事,我紅瑗自然是不懂的,不過我要是梅姊的話,定然會這樣的,小柯漂亮,小柯善良,小柯喜歡梅姊呀,世間難得有情郎。」紅瑗還是嘻皮笑臉,還是酸溜溜,只是酸溜的笑容之下有了難得的真誠。
「梅姊,你看!」紅瑗突然看見小柯動了動,忙說:「小柯好像要醒了。」
「紅瑗,幫我去把灶上的藥拿來。」
「嗯。」
紅瑗馬上推門離開。
慢慢地,他睜開眼,目光如星。
「我不明白,你不是那樣的人呀。」她搖著頭說。
「我也知道。」他是個灑脫的人,他不在意一切,只怕許多的麻煩,喜歡別人替他擋住外頭的紛擾,可那時的他卻變了,或許,心早就變了。「清凝姊姊,自從和你在一起,我就開始不像自己了。」
「你難道不知道那水是要人性命的嗎?」她又問。
「跳的時候就已然忘記了,我只記得,夢裡的魚如此悲傷,如此寂寞,看我的眼光總讓我心傷。我想,我定然曾經傷害過她,定然讓她始終無法釋懷,若是見到了她,我一定要對她說一聲對不起。」
婉婉轉轉,纏纏綿綿。各種滋味齊聚心頭。「為什麼如今才說?為什麼遲了那麼久?」不能了,她怎能?她心底是苦,那苦已經積壓了太久太久,嬉笑怒罵,只為了掩飾自己是如此在乎。
小柯不曾聽見,他問:「清凝姊姊,那些魚救活了嗎?」
她搖頭。「她們死了。」就像她一樣,都是回不了頭的,彼此沒有那個福氣、那個緣分。
「終究還是沒有,終究還是沒有。」他苦笑著低頭。「我不以為自己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只要平平凡凡的生活。就像娘親希望的那樣,遠離是非,遠離恩怨。
可是沒有人想過,簡單的生活也會如此,我竟然連保住一池鯉魚如此簡單的心願也不能夠達成。」
「她們不過是死物而已。」她硬下心腸說。
「若是清凝姊姊也和我一樣,看見過鯉魚的眼淚,姊姊絕對不會說那樣的話的。」他極為認真的回答。
冷清凝似乎明白了,也瞭解一些小柯不為人知的心意。
「她們的生命難道比你的還要重要嗎?」
「以前我會說不,不過經歷了生死之關,我才明白,她們對我有著超過生命的意義。」他緩緩地躺了下去,看著床幔.哀傷是如此的明顯。
「比生命還重要?為什麼?」
「因為看見她們,我會情不自禁想起姊姊,因為她們受傷,我的心也跟著痛苦起來。」
她慌了,亂了。
她不顧小柯的喊叫,飛出了房間,急奔蓮花池。
在池邊,紅瑗攔住了正要施法的冷清凝。「梅姊,你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