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舞殘月

第14頁 文 / 斐燕

    她才去引劍樓幾個時辰,他竟然就這麼不見了,來回踱著步,她想不出他會去哪兒,昨兒個他才剛清醒過來喇。

    她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抬頭卻見方纔那婢女又匆匆趕了回來,只見她怯怯的行了個大禮,「稟樓主,奴婢方才聽見幾個姊姊說楚公子似乎去了後園。」

    冷清寒一怔。後園?那裡是書齋啊,他去那裡幹什麼?她向婢女道:「你先下去吧,沒事了。」

    「是。」婢女福了福退下。

    冷清寒穿過廊,走過夢橋,來到後園書齋,她沒有敲門,逕自推開,果然見到那令她懸心的身影。

    楚落塵輕斂著眉,桌上是-張極大的宣紙,上面密密麻麻的佈滿了奇異的圖示,手中一支羊毫不停的在紙上留下他秀逸的字跡。他沒有意識她的到來,手下依舊不停。

    冷清寒沒有打擾他,在他對面拉了張椅子坐下,她清楚的看到他蒼白的臉色及額上細密的汗珠。她微想將他手中的筆抽去,扔得遠遠的,但她沒有,他要做的事,向來沒有誰能真正阻止,現在打擾他,只會令他功虧一簣,然後再從頭做起。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日已西沉,楚落塵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但原本斂起的眉舒展開來,終於,他放下筆,長長的叮了口氣,輕揉眉心。

    「結束了嗎?」冷冷的,冷清寒開口。

    驟然發現她竟在他對面坐著,他一驚,隨即笑道:「嗯,結束了。」

    「那就好。」冷清寒輕淡的道,在他沒有反應過來之前,伸手點向他的睡穴,滿意的看他伏於桌案,沉沉睡去。

    她起身,行至書架,手指輕點其中一本《晏子春秋》,書齋內一道暗門徐徐開啟,她扶起他,進入暗門,片刻之後,暗門自動閉闊。

    暗門之內是一問秘室,佈置得就像一問臥室。

    檀香木製成的床,床上有錦被,那錦被看來還是新的,疊得方方正正,似是不曾有人睡過。

    她小心翼翼的將他放在床上,攤開錦被,輕覆在他身上。他的睡顏很平和,就像什麼都不曾發生過,回到以前那個他,安安靜靜,彷彿那天湖邊的一切只是一場夢,他早已忘卻。

    但她知道,他並不是忘卻,只是又一次將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藏起來,一如十幾年前那樣,但無論如何,若他不希望提起,她絕不會再提,她只願他不再受傷。

    她和衣在他身邊躺下,望著那張她眷戀一生的容顏,心境慢慢平靜下來,也漸漸沉入夢鄉。

    楚落塵醒過來,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冷清寒的臉,熟睡中的她有著平口所沒有的稚氣,微翹的睫毛,菱形的紅唇,小巧的挺鼻,不見慣常的冰冷,此時的她只是個二十一歲的平凡女孩。

    輕輕拂開覆在她眼簾上的一絲散發,他靜靜的望著她,有種溫馨的幸福感充斥心頭。六年了,她也長大了,縱使平日總是冷冰冰的不搭理人,卻仍難掩她的美,不知這江湖中有多少為她傾倒的青年才俊?

    似是感受到他打量的目光,她睜開眼睛,正對上他溫柔含笑的眸,輕輕的,她眨了眨眼,微翹的睫毛揭啊揭的,看得他忍不住笑了起來,嘴角勾起優美的弧度。

    她怔怔的望著他,半晌才回過神來,問:「你什麼時候醒的?」

    「才醒一會兒,」他狀似不在意的提及,「你躺在我身邊睡,閨譽不要了嗎?」

    雙眉微微一一挑,冷清寒翻身而起,懌異的問:「什麼閨譽,你在意嗎?還是你比較欣賞名門閨秀?」

    「胡說什摩?」他掀被起身,精神明顯好了許多,不若先前駭人的蒼白憔悴。似是想起什麼,他轉頭看住她,「寒兒,你點我睡穴做什麼?我正有正事與你說。」

    「是嗎?」不提還好,提起這件事,她又氣怒起來,不快的道:「什麼事那麼重要,非要你楚大公子拖著病體親自處理,你當你是鐵打的嗎?」

    被她沖得有些招架不住,楚落塵語調放柔,「寒兒,我知道你不願我勞心,但相同的,難道我能眼看你被捆繞而袖手嗎?」

    「你又知道什麼?我時有過什麼捆繞?」冷清寒明顯的怔了下。

    微微一笑,他沒說什麼,拉她出了秘室,書齋之內陽光遍灑,暖洋洋的,他們這一睡醒來竟然已是隔日日上三竿。

    與冷清寒一起在書桌邊坐下,楚落塵攤開桌上的圖紙,「這是秋水無傷的陣圖,你可以讓人按圖所示,斬去標有紅點之處的松樹,留下的樹樁長短亦得按圖上所寫,不可誤差分毫。」這幾天就見她為樓中的防禦煩心,他看在眼裡,又如何能不幫她。「秋水無傷?」冷消寒驚異道:「這上古奇陣你如何知曉的?據我所知。它已失傳近千年了。」

    楚落塵笑笑,「師尊留下的古書本就博雜,何況有了九轉千回陣作根基,秋水無傷就更容易佈施了。」

    「聽說秋水無傷是只能進而不能出,而進入者必迷失其中,可是真的?」她難掩好奇的問,這古老陣勢之玄奇她曾有耳聞。

    「不錯,似也不盡然。秋水無傷分三個階層,第一階層只要知道出陣方法即可出陣,我畫給你的就是第一階層;第二階層是只有每日破曉之時才能出陣,別的時候是決計無法出去的,當然,除非來人熟知破陣之法,但這是破陣,而非出陣,也就是說,萬一有人破陣,殘月樓必同時聞警。

    「第三階層才是你所說的,只能進而不能出,即便是破陣,也趨近於不可能。由第一階層向第二層、第三階層轉化是極容易的,我明日既可將圖畫好,那時就可立即轉化。」

    想了想,冷清寒道:「既然第三階層無法破去,那此陣萬一轉入第三階層,戲月樓眾人豈非也一樣出不去了?」楚落塵微徽一笑,「怎會?我自是另行設署了出陣的捷徑,只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為什麼,你在暗示什麼?」

    回視她,他淡淡的道:「你自己心裡有底!又何必問我。」

    她一語不發,只是看著他,等他說下去。

    「為什麼不說話?」許久得不到回應,他試問她。

    她揚眉,「我想聽你說,把你知道的告訴我。」

    楚落塵輕歎一聲,道:「當真要我明說嗎?我不相信你會相信縱火與打劫錢莊一事真是南宮影所為。一來,他沒有那個心;二來,時間上他來不及部署準備;三來,若真是他做的,我想你也不會輕易讓他離去了,這就是說,真正的內奸尚潛伏在樓中。」

    「縱使不是南宮影做的,那內奸也不見得還在樓中,說不定早就離開了。」

    「是嗎?寒兒,告訴我,若你是那內奸,有人為他一肩擔下所有罪行,使你看來毫無一絲嫌疑,你會走嗎?」他淡淡的反問。

    思緒一轉,冷清寒搖頭,「我的確不會。」

    「寒兒,我知道你想息事寧人,任這件事過去!也相信你必定知道是誰讓南宮影甘心挺身為他脫罪,但你不可忘了,你是殘月樓的樓主,擔的是樓中上下千餘人的生計,該防的還是要防,切不可讓私情蒙了雙眼。」

    楚落塵的語氣很平和,聽在冷清寒耳中卻不啻當頭棒喝,心下一片沉重。

    「你說的不錯,我心中是己猜到是誰!但南宮影的離去上半是因為我,另一半何嘗不是因為她,他為殘月樓盡心竭力了三年,如今的這點心願,我……如何能不成全。」

    他笑了,笑得很溫柔,「我很高興,寒兒,你越來越會表述自己的情感,這很好,真的很好,我並沒有要你將那人如何,只是,防患於未然而己。」

    因為他的話她心情稍稍好些,「我明白,暫時也只能這樣了,我這就讓他們將秋水無傷布好,而你也該再回去歇息一下。」

    「我還不累,你去做你的事,不必理會我,累了我自會回去。」沒想到這書房內還有如此一方天地。

    「你真不回癡園?」冷清寒皺眉,終究她還是放不下心。

    沒說什麼!楚落塵逕自為她打開房門。冷清寒望了他一眼,轉身離去,看來她只有盡快處理好一切,才能盡快的回到他身邊。

    殘月樓的練武場上漫天銀舞燦流,若群星並崩,天瀑倒懸,萬點寒芒縱橫,無數光帶交織,殘月劍帶起千百光影,冷清寒的身形完全與劍融成一體,她演練的正是楚落塵新創的殘月七式。

    起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霍然收式,手腕一翻下,殘月劍帶起一道光弧,歸鞘。

    冷清寒行至楚落塵面前,氣息微喘的問:「如何?」

    坐在一張大圓椅上,楚落塵神色凝重,斂去了平日的溫暖笑意,眉頭輕鎖的緩緩開口,「你的氣太浮躁,殘月七式之精髓在於天人合一,講求絕對平和的心境,列星隨旋,日月通照,四時代御,陰陽大化,萬物各得其和而生,各得其養而成,殘月七式講究的正是與自然的和諧,所以要求心靜,然後才能形具而神生。「你而今得了它的形,卻沒有抓住它的神,所以到了第三式時,你的騰轉挪移及所布劍網就有了破綻,縱使你適時彌補,但高手相爭之時,沒有人會給你補救的機會,差一分便定生死,你可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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