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相會於加勒比海

第4頁 文 / 風弄

    「好的。」

    和經世分手後,出雲沒有直接回酒店。

    想看海。

    沿著小路,未到海邊,已經感受到海風的腥味。每走一步,耳邊潮聲彷彿越清晰。轉過一棟新起的建築,加勒比海赫然出現在眼前。

    加勒比海,你永遠美麗如斯。

    「出雲,我們終有一天,可以擁抱於藍天白雲下。」

    「不止,我們要在陽光明媚的清晨,把擁抱的影子投射在海裡。」

    「海?」

    「對啊,加勒比海。」他抱住錦輝,動情地說:「藍天白雲,加勒比海邊,一同聽潮起潮落。」

    海風並不強勁,柔和得如同少女的發拂過臉龐。

    出雲不耐,他希冀海風更大一點,最好呼呼而來,到達幾乎能把人吹到天涯海角的級數。

    回憶持續倒著鏡頭。

    「若是可以永遠這樣,那有多好?來去匆匆的出雲,你有時候讓我心碎。」

    「錦輝,我們注定要受傷害,請你堅強。」

    霓虹燈下,他們背負著不能解脫的道德壓抑。

    「我是被你藏起來的一件無名物品?「

    出雲抓住錦輝的手,按在自己胸膛,專注地說:「對,藏在我心裡。」

    錦輝淡如煙霧的微笑掩蓋了憂色:「出雲,你愛我嗎?」

    出雲說:「錦輝,我愛你。」

    「對,你愛我。」

    不是疑問句。

    愛珍貴,所以相遇珍貴、相見珍貴、每一句說話每一個眼神都珍貴。

    錦輝抿著唇:「縱使有一天被你拋棄,你也不會忘記對我的愛。」

    「拋棄你?」當時出雲還沒有結識慧芬,他笑:「錦輝,我認為我會負心?」

    「你的心不會負我,但你的人會。」

    「好了,錦輝。」出雲把錦輝用力摟在懷裡,歎氣:「不要胡亂猜測,那不是我們的結局。」

    事到如今,證明錦輝確實所言不虛。

    出雲一直認為,自己隱瞞眾人與錦輝交往的種種預先功夫,不過是為了暫時拋開同性戀的負疚感,不至於對工作和人生造成太大的衝擊,絕對沒有到頭來拋棄錦輝另尋千金小姐的打算。

    他曾經,的的確確打算一生與錦輝在黑暗中過下去。白天上班,夜晚在溫馨的小房子裡胡天胡地。

    但錦輝卻似乎有預知能力。他明亮的眼睛,已經預見這悲劇下場。

    難道我當初的隔絕佈置,已經潛意識裡有了拋棄錦輝的打算?出雲第一次把這個可怕的問題拿出來問自己,是在兩年前。與錦輝分手的過程順利之極,使他平白繃緊的神經和預先提防錦輝胡鬧的佈置完全無用武之地。

    是嗎?在第一次見面,在第一次驚艷地沉溺到錦輝那個淡淡的微笑中的時候,已經下了這麼狠毒的心腸?

    錦輝,竟比我還懂得我自己。當我茫然不覺的時候,他已經預想到我的未來。

    從此,出雲不再信任自己。

    他不敢再信任自己的愛,再也不敢。

    在海邊呆站很久,出雲赫然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他驚惶舉手擦去臉上的濕漉,發誓自己並沒有自我折磨式地回想起錦輝和自己的不幸結局,他回想的,不過是兩人的歡樂和溫馨。

    可為什麼,眼淚卻湧眶而出。

    愚蠢!

    回到酒店,電話恰好響了起來。

    會打這個電話的,一般是生意上的幾個好搭檔和他的私人機要秘書珍妮。出雲深吸一口氣,把情緒調整過來,拿起電話。

    「喂?」

    話筒裡傳來的,是企業裡另一位董事的聲音。宋楚臨,出雲在生意上最有力的支持者。

    「出雲,你還在度假?天,為何一天都找不到你?」

    「今天情況特殊。」隨便一句當成解釋,出雲警惕起來:「怎麼?香港出了什麼事?」

    「大事不好,你的泰山大人奇跡般醒了過來,真不知道現代科學居然發達到可以如此有效治療中風的地步。他過兩天就可以出院。」

    出雲反而鬆了一口氣,輕笑道:「原來如此。這是好事,他畢竟是我岳丈,我也希望他快點好。」

    「提醒你一下,公司內運作,已有人告訴他了。現在他人還在醫院,已經頻頻密令舊日心腹前去聽令。還不快點小心起來?」

    出雲冷笑:「塵埃落定,前度董事長能有什麼作為?啟迪已經不是他可以控制,不如好好度晚年罷了。」

    「老頭子手上還是有一點籌碼的,小心他忽然發威,將你踢出董事局。」

    「他不可能有這麼多股份。」

    「那你打算繼續度假?」

    「當然不。」出雲抽出煙,點著了。「小心一點還是好的,我立即回來。」

    宋楚臨高興道:「你行事一向謹慎,我也不多說了。這個通風報信的功勞,可不要忘記了。」

    「絕對不會。」

    一通電話掛後,出雲坐在窗台上,把手上的煙慢慢抽完。

    雖然從這裡望出去,再也不如當日那般可以看見加勒比海,但是還能聽見潮水的聲音。當日,錦輝捧著那盆斷腸草,到底想了些什麼?

    出雲懊喪地搖頭。

    又是錦輝。

    好不容易埋藏了整整兩年,為什麼定要提起。他覺得這個要怪罪經世,又隱隱覺得經世是上天派來懲罰自己的使者。

    或,是加勒比海讓他失去理智。

    出雲把燃到盡頭的香煙狠狠按在煙灰缸裡,決定把關於錦輝的記憶,從四散的空氣中統統捕捉回來,重新關在胸膛那個小小的空間,再不讓它們出來。

    睡前,他按經世留下的酒店房間撥了電話。

    「經世,我明天要回香港。早餐之約,只好取消,對不起。」

    經世有點驚訝:「哦?工作上出了問題?」

    「算是吧。」

    「那好,留下聯絡電話,我們以後可以見面。」

    出雲說了自己的辦公室號碼,又道:「隨時都可以打電話給我,能認識你是這個假期的一大收穫。」

    「我也是。一路順風。」

    「謝謝。晚安。」

    第五章

    第二天就回了香港。

    入了公司,一切安然無恙,人人精神氣爽,見到出雲,紛紛起身鞠躬打招呼。

    「董事長早。」

    前台漂亮的接待小姐,更送出雲一個特燦爛的笑臉。

    逃離加勒比海,那股沉甸甸的味道似乎不翼而飛,出雲舒服地大口呼吸新鮮空氣,開始覺得這次度假當真不明智。

    坐在董事長的真皮坐椅上,才感覺真實。

    那沒有間斷的潮聲,撲鼻而來的腥風,不過是夢。

    連經世,也彷彿是虛幻出來的。

    台上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原來是慧芬。

    「出雲,爸爸醒了。」

    出雲打起精神:「對啊,真是好消息。爸爸身體好嗎?」此次獨自到加勒比海,可以說是一次夫妻感情上的背叛。或者說,他從來不曾用真情對待慧芬。

    出雲心虛。

    心虛的人總希望盡量補償一點點。

    「你從加勒比海趕回來了?」慧芬一句話,把出雲剛剛長出來的愧疚幼苗徹底拔乾淨:「算你知道大體,不然爸爸躺在醫院,女婿倒出去快活了,真被人笑話。」

    恐怕是因為陳父醒來,慧芬的撐腰者再度漲了她的氣勢。開始漸漸培養出的一點點自覺立即拋到九天之外。

    出雲的臉色,立即難看起來。可惜隔著電話線,沒有傳到慧芬眼中。

    所以,她仍氣焰囂張:「我已經和爸爸約好今天中午到醫院陪他吃飯,你記得中午十二點之前要到。」

    出雲冷笑,語氣不鹹不淡:「中午?我中午有公事。」

    「公事?什麼事能比爸爸的病情更重要?」慧芬的語氣開始尖銳,意識到出雲近日態度不對,又稍微收斂,「唉」一聲,十二分讓步地說:「好了,那你一點前到吧。給你一個小時,對付那些事情。」

    對這樣不知道人情世故的女人,實在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出雲不想計較。他按捺自己,絕對不要把慧芬於錦輝想比。他們沒有交集,沒有絲毫相似,也絕對不是一個層次。

    「再看吧。」出雲扔了一句不算是答覆的答覆,掛了電話。

    中午,出雲並沒有去看陳父。

    根本沒有和慧芬去看他的打算,不是因為陳父,而且因為慧芬的態度。

    那時刻令人幾乎發狂的囂張和霸道,似乎要二十四小時向全世界宣佈,看啊,我的丈夫出雲對我是何等千依百順,又是何等幸運,被我從貧苦大眾中挑選出來。

    午飯是和宋楚臨一起吃的,要秘書訂了公司附近的中餐廳,包了一個小房,可以談點事情。

    宋楚臨喜歡吃紅燒肉,每次必點。

    把一塊油淋淋的紅燒肉放在嘴裡,宋楚臨對出雲說:「你的泰山大人真不簡單,醒來就已經全盤瞭解戰局。看來他有打算把啟迪從你這裡搶回去。對了,怎麼不去探望一下,刺探軍情?或者作個夫妻幸福的景象,讓他覺得家財全部送給你也是值得的?」

    出雲笑。

    全天下認為他們夫妻感情沒有問題的,恐怕只有慧芬一人。

    女人還是單純無知一點好,如慧芬,世界未到末日便不用擔心。

    「他老了,能有什麼反擊?」出雲挑了一小截白菜,放在嘴裡慢慢咀嚼,嚥了下去,才說:「如今啟迪已經易主,我是名正言順的董事長。丈人女婿,面子上維持過去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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