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沈郡
華定邦安慰的摟緊嬌妻,無言的傳遞著力量,「不准再責備自己,你答應過我要試著原諒自己,當時情況危急,沒有人有權利怪你。現在我們要做的,是把明月救出來,給她全新的生活,這才是積極的彌補。」
水銀忍住奔騰的情緒點頭,轉頭對海瑞解釋,「聽過『孤軍』嗎?當年中國大陸赤化時,有不少國民黨的軍隊退入泰緬山區,96年第二次大撤退時,93師的三軍和五軍,以及負責滲透偵搜的75偵搜營,接受政府的秘密命令,留下來等待時機反攻。其中的75偵搜營,落腳在泰緬寮三國交界的小村——清並,領軍的營長杜文匯是我爺爺,我和明月算是孤軍苗裔第四代。」
「盛產罌粟的『金三角』?」海瑞開始整合目前所獲得的資訊。
「是,十二年前,盧安要求清並村民幫他種植罌粟,我們不肯,於是他下令屠村。」
華定邦接著補充,「半年前,我們打聽到,當年屠村時,有十二個人被活抓關進黑牢,據說沒人活下來。不過,水銀始終沒放棄希望,因為她相信明月沒死。」
「金三角」因為盛產毒品,有人也叫它「毒三角」,那是個完全與外界斷絕往來的封閉世界。
海瑞試著揣想明月的遭遇和心情,她在物質貧苦的環境長大,十歲的小女孩一夕間家破人亡,她被親人單獨留下,只能孤獨無依的靠自己的力量掙扎生存。
「人類是世界上最殘忍、最無心寡情的動物,薄情而善忘。」
他心痛的想起明月說這句話時的冷然表情和語氣。
海瑞終於瞭解,潛藏在木然音調下的,是她對整個世界的敵意,以及對人類的完全不信任。他自責的抹抹臉,低喃的說:「如果我早知道你是這樣的心情,我會做得更多,我會更努力的對你好……」他雙手十指交疊握緊,放在桌上。
「在遇上你之前,我早就決定,不再相信任何人。」
這是目前唯一能鼓舞海瑞心情的話,他只祈求明月直到現在還依舊相信他。
班森畢竟年長,他盡力維持公式化的平靜語氣,拉回大家的注意力,「既然確定公主就是明月,接下來我們該商討要如何和她接觸。」
會議持續到深夜才結束。
步出會議室,走過長長的走廊,等電梯的時間裡,水銀顫抖的問:「海瑞,我想請問你……」她鼓足勇氣的發問,「請告訴我,明月……很恨我,是嗎?」
該怎麼回答呢?
最後,海瑞選擇避重就輕的說:「我想,她吃了很多很多的苦。」
「我知道……我知道……」水銀難過的偎緊華定邦。
步出電梯前,華定邦終於忍不住喊住海瑞,「可不可以冒昧的請問你,你可以待在美國等結果,不用以身試險的,為什麼你堅持要到泰國去?」
帶著淡笑,海瑞毫不猶豫的回答,「因為我愛她,因為她是我的明月,而不是公主。」
兩個男人交換眼光,華定邦瞭解的點頭。
水銀誠懇的說:「謝謝,我相信你可以彌補我對明月所造成的傷害,帶給她完全下一樣的幸福未來。」
海瑞仰頭看著星空,堅定的說出誓言,「在我有生之年,我會竭盡所能的保護明月,不再讓她孤單無依。」看著自己的手掌,想念著曾經擁抱在胸懷的溫柔。
日日夜夜的思念……他真恨不得能立刻飛到她的身邊。
☆☆☆
太陽公平的輪流造訪著地球的東半球和西半球。
明月倚著樹幹,懶懶的欣賞夕照,身邊是她自幼習慣的密林荒草,但如今卻是她最陌生的景色,只因她的心不在。
她的手上握著從雜誌剪下來的圖片——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躺在一隻野生的大黑熊身上,露出甜蜜滿足的笑容。
這張圖片是海瑞拿給她看的。
「這張照片的感覺,像不像我們兩個站在一起的樣子?我高壯得像大黑熊,而你嬌小又可愛。」
「哪有人把自己說成黑熊的?」
她還記得當時自己嬌嗔的回答。
忍不住,手指一遍又一遍的撫摸照片上的黑熊,她想念他。
離開海瑞時,她徹底清除了她留下的蛛絲馬跡,徹底到就像她不曾存在過。所有關於她的物品都銷毀了,她也不敢帶回任何海瑞的物品,就怕被教練發現,唯一帶回的只有這張圖片。
因為圖片的秘密,只有她和海瑞知道!她的愛戀不能被人知道,於是,她謹慎小心的守護住屬於兩人的秘密。
對於她的消失,海瑞會有什麼反應呢?明月忍不住猜測。
剛開始會很疑惑,或許還有點不習慣,可是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總有一天,海瑞會忘了她,忘記他們曾經共同生活的感覺和記憶。
被遺忘的滋味,她一點都不陌生,對她來講,那根本不算什麼!
她拚命、拚命的催眠自己,可是,纖手早就不自覺的握緊,心痛的扭曲……她懷疑自己的心早就停止跳動,否則,為何她會彷彿窒息般吸不到空氣?
第八章涉險
曾夢想,
撲拍著白色雙翅,
在廣闊的天空盡情翱翔,
只是,
沒有了你,
自由好似也變得不再重要。
位於泰、緬、寮三國交界的「金三角」,當地逼植罌粟,盛產鴉片,向來是治安混亂的地區,除了原住民外,還有擁兵自重的毒梟、共產黨、幫派份子在此地出沒。
綿延不絕的叢山,其中一處小小盆地裡,有座外貌平和的村落,它有個好聽的名字叫「美綠紗」。
很難相信,在這百里深山中竟然建有豪宅,其中的設備包括有游泳池、網球場,飛靶練習場,甚至還有直升機的停機坪。
其中一個房間佈置得古色古香,不管是傢俱,還是擺飾,都來自中國。
從牆角邊古樸的蓮座香爐中,冉冉飄散而出的檀香味充斥在整個空間中。
明月握著木梳,輕巧的替坐在柳木椅上的中年男人梳發,他的髮絲又長又柔,簡直不像個男人的發。
「頭髮又長出來了,髮根黃黃的好難看。」教練不滿意的撥理前額。
「我明天過來替您染髮。」明月柔順的回應。
「我好羨慕你們的髮色,不像我是金髮,每隔一陣子就要染黑。」他像個小孩般抱怨著。
明月當然不會傻得去提醒教練,他是百分之百的西方人,不管怎麼打扮,或是染成黑髮,還是無法改變膚色和五官的輪廓,他永遠不會是中國人!她安靜的梳理著長髮,並未多語。
透過鏡子,他狀似閒聊的說:「你回來的這兩個月來,我發現你變了不少。」語調隨意,但眼神卻銳利。
「是嗎?我沒感覺。」
「聽說你在美國遇到不錯的男人。」教練側偏過頭打量她,「動了真心,談戀愛了?」
「安索無中生有,造謠生事的本領,可要比他使用炸藥的技巧高明多了。」她放下木梳,好掩飾顫抖的指尖。
教練起身和她面對面,面無表情的說:「你的呼吸節奏亂了。」手指挑起她尖細的下巴,「你是我親自挑選,一手訓練出來的孩子,難道我看不出你的改變嗎?」
明月盡力的控制呼吸,以不變應萬變的方式接受審視。
他低頭嗅聞她的頸項,輕吟般的開口,「沉浸在戀愛中的女人,臉色、呼吸、表情……都會改變,身上會散發出一種特別的氣味,一種讓人厭惡的味道……」尾音還在口裡,教練的五指尖倏地銀光閃動,一柄小巧尖銳的指甲刀已經抵在她細緻的頸畔。
對一般人來說,小小的指甲刀能造成的傷害有限,但對教練這種暗殺高手來說,一把指甲刀就足以取人性命。
兩人維持原有姿勢不動,以眼光對峙著。
好半晌,教練先得意的大笑,「很好,不愧是我訓練出來的好孩子。你很有天分,沒讓男人搞暈了頭,很好!」他收回指甲刀,低頭看著明月藏在手腕間的匕首正抵住他的心臟處,形成互相制衡的情況。
從第一天接受訓練起,她就養成分分秒秒警戒的習慣,所以,教練一有動作,她馬上亮刀制衡,她很清楚,只要一個遲疑,她就再也沒有活下去的機會。
收下刀,好像不曾發生過任何事的模樣,她狀似天真的仰頭說:「請放心,我依舊是您的公主。」
「是嗎?」教練從抽屜拿出一疊照片交給她,「本來鑰匙找到就好,我也不想節外生枝。但是,他的行為已經讓我後悔留給他活下來的機會,麻煩,真是大麻煩!」
照片的拍攝地點在泰國清邁,主角都是同一個男人——海瑞。
「他四處在打聽你的消息,真是明目張膽的外行人。」
她感覺通體冰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怎麼會找到泰國來?他一直以為我是廣州人。」雲豹的警告在耳邊響起,她知道海瑞的命就決定在她此刻的表現了。
「你怎麼說,要他活,還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