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子心
已經是第五杯了,過往,他從沒像今天一樣的喝酒。
「喂,你呢?」閻羅推了他一把,換來一記兇惡的眸光,嚇得他趕緊將手給收了回來,就怕縮得太慢,會讓人給剁掉。「該不會,你也……」
「要你管,你管好自己的事就好!」於尹東一開口,就爆吼。
這一吼不僅嚇著了閻羅,也讓一旁的佟繼白擰眉瞇眼。
「哇,這傢伙八成是吃到炸藥,要不然就是繼白你的暴躁頭銜已經換人做做看了!」閻羅提肘朝著佟繼白頂了頂。
佟繼白免費附上一記大白眼,不過挺讓人意外,沒開口罵人,而是端起酒杯,猛灌猛灌。
「喂、喂,你們兩個,沒那麼慘吧?兩個人的個性居然一百八十度的對調?」唉,看來他們三人真是被那三個女人給逼瘋了!
「你閉上嘴的話,沒人會說你是啞巴。」於尹東掀掀薄唇。
「喂、喂,尹東,你這樣說就不對了。」閻羅靠了過來,一手搭上他的肩。「我們不只是好哥兒們,也同是天涯淪落人吧?」
頓了下,他似乎突然想起什麼,呀了一聲,一臉賊氣的靠到了他的耳邊。「沒看你這模樣,我倒是忘了問,你的女人不是一向最容易搞定的嗎?」
沒名、沒分,就算當地下情人也無所謂,一跟就是許多年。
算算還是由尹東回國後的幾年,就開始了交往。
忿忿的瞪了他一眼,於尹東繼續灌酒的動作,一口氣又喝下三、四杯,在吁出一口氣後,他才訥訥地道:「她說她母親要她回鄉下去相親。」
「相親?」閻羅高高地挑起一對濃眉來。「該不會就真的放著她去了吧?」
三人比較起來,尹東已算幸運,如果他肯開口阻止,他的女人鐵定不敢說不,而且只要表明心意,相信就算拿著槍想將人給趕離身旁,都趕不走。
「不然……能怎樣?」放下喝空了的酒杯,於尹東一對凜冽的眸光又瞪了過來。
他才不可能開口求她,一旦讓她知道他的心意之後,她會變得如何?在他的面前永遠盛氣凌人?不,他可不想父親和母親的故事重演……
沒有人可以凌駕他,更沒有人可以羞辱他。
「拜託!」閻羅伸來一拳,鎚了他的胸膛一記,「你如果不跟她說明你的感覺,鬼才能猜得出來你的心裡在想些什麼。」
這兩個友人都一樣呆。
雖然他和賈以婕也處於感情的低潮期,不過,情況絕對與他們大不同,他是因為喜歡耍酷、耍帥、開快車,才會讓兩人吵得不愉快,絕非是不懂得哄女人和逗她們開心。
「聽你這麼說,好像有幾分道理。」一直靜靜地喝著酒的佟繼白突然插話,難得認同閻羅的說法。
望了他一眼,於尹東又將眸光拉回到閻羅身上。
仍是緊抿著唇,他不輕易向人透露心思,包括他的家庭往事。
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閻羅挑挑眉,與他對望了起來,須臾之後,他呀地一聲叫了出來。
「該死的,尹東,你該不會是……是因為……」他忽然想起,以前於尹東偶爾喝醉酒時提起的往事。
於尹東瞪著他,眸光轉為犀利。
「該不是因為那件事吧?」閻羅不怕死的用力一拍,勾肩搭背的又將臉給貼了過來,
「什麼事?」佟繼白難得好奇。
「不准說!」於尹東挑起了兩道濃眉,抬手將閻羅的俊臉給拍開。
「果然是讓我給猜中了。」如中了大獎,閻羅似笑非笑的挑著眉。
佟繼白一頭霧水,眸光穿梭在兩個好友間。
於尹東的唇線抿得更緊,滿臉不悅。
「我說,關於這件事是你擔心太多了。」想了下,閻羅還是決定仗義執言,如果被揍幾拳的代價能拯救好友脫離掙不開的心結,那麼,他倒是願意。
於尹東拉回眸光,端起酒杯,繼續喝他的酒。
「尹東,你別忘了你是你,你老子是你老子,在我看來,你可比你老子有個性不知千百萬倍,何況,你的女人是你的女人,她又不是你老媽,不用混為一談。」
「夠了!」一聲怒喝,於尹東砰地一聲放下酒杯。
他不得不承認閻羅一語道中了他的心事,他心中最脆弱的那一角。但,又不能不承認,他說得極有道理。
雖然他明白知道他是他,絕非父親;郁勤是郁勤,也絕非母親;坦承對她的愛意,讓她永遠進駐他的生命,確實未必會得到和父母親一樣的結果。
可是、可是,陰影就是陰影,殘存在記憶中的陰影是很難被抹去的……
「好、好,我不說、我不說。」被嚇了聲,閻羅自認無趣的端起酒來喝,不過又有那麼點不甘心,反正他也還沒出拳揍他不是嗎?
言下之意就是說……他還可以再說幾句?旁敲側擊,或是一針見血的話,都可以?
既然這樣,那不如就……
輕輕地挑眉,他故意讓自己的音調聽來似漫不經心。
「不過,似乎也無所謂,如果她相親成功的話,你也可以再重新找個女人,換個新的似乎也不……」
錯字還含在嘴裡來不及說出,於尹東己砰地一拳擊來。雖然閻羅從小是個練家子,反應動作也夠快,不過額角還是輕輕地擦傷了。
站都沒來得及站好,他就見到一旁的佟繼白猛地跳起,由身後緊緊的架住欲再上前揮出第二拳的於尹東。
「尹東,都幾年的朋友了,你還不瞭解閻羅那張臭嘴嗎?」
於尹東掙扎著,或許是因為已有幾分醉意,也或許是想藉機發洩多日來所累積下來的脾氣,他張口,嘶聲地吼著:
「他說的都對,我的心裡有問題,關於我母親的事讓我心存芥蒂、我有陰影,對於郁勤我卻又不捨得放手,我就是喜歡她、我就是又愛又怕、我就是不要她成為別人的、我就是矛盾、我就是、就是……」
握成拳頭的一手緊了緊,然後軟了下來,他推開佟繼白,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Shit,我就是不能沒有她!」他終於吼出了他心裡深處的吶喊,一個他始終不願承認的秘密。
看著坐回吧檯的友人,佟繼白朝著四周的人看了眼,又向吧檯裡的酒保聳聳肩表示不好意思。
吧檯裡的酒保朝著四周突然停下腳步來圍觀的人揮揮手,表示沒事,逕自轉身繼續調酒的工作。
閻羅也走了回來,一手搭上於尹東的肩。
「去吧,去把她找回來,我相信她一見到你,會高興得跳起來。」
佟繼白也走了過來,一手搭上於尹東的另一肩,拍了拍。「我也會努力去將我的茉莉找回來,畢竟要遇上一個能讓自己真心去愛著的女人,實在不容易。」
於尹東抬起臉來,看著兩個好友。
「是呀,真不容易。看來我們有點自作自受。」他難得的笑了出來,這個笑揮別了以往的陰霾,是發自內心真誠的一笑。
「有自作自受嗎?」閻羅不怎麼認同這句話,不過有件事倒是真的不能遲疑。「看來我也得趕緊到歐洲去一趟,將我的女人給逮回來。」
不過,要他以後開車都不可以再甩尾,呿,實在是種可怕的酷刑呀!
第九章
屏東內埔
一汪清水由屋前流過,門前的水稻田和玉蜀黍田交錯,小小的巷道由屋子的左邊蜿蜒而出,繞過幾戶民居和一座小小的公園,最後消失在水稻田的盡頭。
於尹東照著手上的地址,一路開一路問,沿著田中小徑一直開到盡頭,好不容易終於找到了目的地。
等他停好車,下車走到馬郁勤的家門口,已是黃昏時分。
在面積不大的小小三合院前,他來來回回走了幾遍,有點無力的發現,沒有電鈴!
沒電鈴要如何找人?
直接登堂入室,抓個人問?還是,就像練習獅子吼一樣,站在院子前喊著馬郁勤?
這兩個想法很快被他踢出腦海,因為都不是理智裡允許他做的事。
就在進退兩難,不知又來來回回走了幾遍之後,一個婦人剛好開門,由三合院中間那幢屋子走出來。
她手上拿著一個很大很大的米篩,正簸著米篩上頭的去殼花生子。
「這位先生,請問你是要找誰嗎?」於尹東才一回過身來,婦人已先開口問。
於尹東看著她,上上下下的打量著。「請問,馬郁勤是住在……」
「喔,你找我們家郁勤?」婦人雙眼一亮,面露驚訝。
從那一身西裝筆挺的模樣看來,也知道來人是專程由台北一路趕下來的。
「你是……」看起來長得不像,但她說她們家、她們家……莫非她是郁勤的母親?
「我是郁勤的媽。」提到自家女兒,婦人神韻一轉,顯得驕傲。「她長得像她爸。」但隨即的,婦人又補充道。
於尹東因為她的這句話,一時忍不住,噗哧地笑了出來。因為這一笑,幾日來壓抑的心情也跟著變好,變得輕鬆。
不過,看著婦人圓圓滾滾,矮矮黑黑的模樣,確實與郁勤一點都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