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謝璃
晏江眼眶濕了一圈--又有人要離開她了。好人與她萍水相逢後,都不會為她留下,只有這個孩子……她或許該感謝那個陌生人,讓她不再一個人承受無盡長夜。
她將孩子舉高逗樂。「寶寶,媽咪該為你取名字了,」
「小心,太太,孩子會嚇著。」楊嫂心臟一陣緊縮。
「不會的,妳看,他在笑。」
孩子真的在笑,微微揚起唇角,她的靄靄心情頓時雲消霧散,初露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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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孩子裹得像團球,毛毯在雙下巴下掖好,確定不會受涼後,回頭對出版社的員工揮揮手,推著嬰兒車走出自動玻璃門。
冬日的冷風料峭,陽光明淨,但作用不大,她微縮著肩,心情卻是歡朗;能曬到自然的陽光,呼吸著人氣流動的空氣,她的血液就活動了起來,前一個月的滯悶幾已散去。
走在人行道上,她不急著回家,方才發現手機忘了帶,否則可以打通電話看看林雁容是否有空出來喝杯下午茶。
她輕哼著歌,不時察看著在搖晃中睡去的寶貝。她一定能漸漸振作,讓昔日的鬥志重燃--是用來對付生活,而不是對付男人。
「嘖嘖……來看看這是誰啊?真的做了小媽媽了,竟然那麼沒良心不告訴我們。」那一貫椰揄的語氣在身後響起。
她霍地轉身,看見了那張數月不變的俊臉,全身釘住,不能動彈。
「還真是可愛呢!可以叫醒寶寶嗎?讓我瞧瞧長得像誰。」說話問,長指掀開毛毯,就要抱起孩子。
「方冠生,住手,別吵他!」她推開他的手。
「幹嘛那麼小氣?這孩子我也有份啊。」他不以為然的睨著她。
「我還有事,不跟你閒聊了,再見!」她撇開他,逕自推著嬰兒車到路邊招攔計程車。
「小晏。」路邊停放的一輛銀色房車駕駛座裡走出來一個男人。
「喬淇。」她垂下招車的手,忘情地盯著走向她的最初最深的愛。
他更好看了,柔軟伏貼的褐髮在肩上垂散,長髮的他不似方冠生陰柔,他的健朗氣息衝散了中性的味道,添加了不羈的成分。
招牌的陽光笑容依舊,無一絲芥蒂的俯視她。
「孩子能讓我抱抱嗎?」他溫柔的問,「比我想像中快生出來,是早產嗎?看起來很健康。」
她沒有說話,也沒有攔阻,任由喬淇彎下腰將孩子謹慎的抱起,憐愛地看著那張天使面孔。
「小晏,妳太不夠意思了吧?喬淇能抱,為什麼我就不能碰?」方冠生在一旁怪叫。
「取名字了嗎?」喬淇抬眉:「是弟弟還是妹妹?」
「還沒,是弟弟。」她低下頭。
再見到他,她的往昔柔情仍然在胸口蕩漾,但已非舊日的驚濤駭浪,能將她淹沒,她平靜了許多,不再想逃開。
「那就叫喬穎吧,我們三個名字都有水呢。」他吻了一下孩子的手指。
「喬淇?!」她驚叫,懷疑自己聽錯。
「我們結婚吧,小晏,回喬家來。」他手指順著黑髮滑過她的面頰,是過往的習慣性寵溺動作。
即使隔了近半年,那一度被強烈渴望的允諾仍讓她熱淚盈眶。她隔著水霧想看清這張伴她走過年少青春的臉孔,在淚光中不由自主地笑起來。
她知道他是認真的,他從不輕易承諾,一旦承諾,就會做到。
「雁容說的沒錯,你真是極品天山雪蓮,世間難尋。我很嫉妒阿冠。對不起,喬淇,我騙了你,孩子不是你的,我不能答應你。」
第八章
他將那支被遺忘的手機放在掌心裡,進入了電話簿記錄,喬淇的名字首先出現,接著是方冠生、林雁容,還有一長串他不認得的名字,就是沒有他。
他暗惱地將自己的手機號碼鍵入,自嘲地想:這個號碼能停留多久?她很快就會洗刷掉這個記憶吧?
她還是一樣迷糊,帶著孩子不知上哪兒去,連手機也忘了帶,臨時有急事要用電話,不是很不方便?剛滿月不久,她就急著想出門了?
他等了一個鐘頭了,原想看看沒有幫傭代勞的她能否習慣新手媽媽的工作,沒想到撲了個空,看來他是小看了她。
待會醫院還有個周會要開,今天由他主持,代替因公出國的陳主任,他不能久留。
徒勞地看了一下時間,放下手機,決定先行離去。
他轉動把手猛力拉開內門,晏江竟踉蹌地跌進來,手上的鑰匙還插在鎖孔。
「你--」與他一打照面,她詫異極了。「怎麼突然來了?」
楊嫂離開後,他有好些天沒上門來,她以為一切即將劃上句點。
「天這麼冷妳上哪兒了?我等了很久。」語氣並不友善,火藥味十足。
「咦!這不是晏江的帥哥醫生嗎?怎麼來了?」方冠生抬著折迭好的嬰兒車擠進門內,興味盎然地瞧著黎醒波和惶惶不安的晏江。
「小晏,臥房在哪兒?寶寶該放回床上了。」喬淇懷抱著孩子隨之進入,神態自若地與黎醒波點頭示意。
黎醒波的目光落在喬淇手上的酣睡嬰兒,面色轉沉,目露寒焰,雙臂一伸,直接把孩子接了過來。「我來。」毫不避諱地走回臥房。
方冠生食指摩擦著鼻樑,邪門地覷著她道:「小晏,妳搞什麼?把帥哥醫生也弄回家了,我還以為妳是聖女貞德咧。」
「閉嘴!關你什麼事!我的朋友不能來嗎?」她將鑰匙拔出,思忖著黎醒波的來意。
「當然能來,不過有鑰匙自行進來的可不是普通朋友吧?」方冠生繼續撩撥著晏江,他已經很久沒有嘗到鬥嘴的樂趣了。
「我警告你,你再胡言亂語,下次就別想來!」她迴避著喬淇的探詢目光,將嬰兒車放妥在客廳一角。
「夠了,阿冠,我們也該回公司了。」喬淇看了她一眼,拍拍她的肩。「我們先走了,下次再來看妳。記住,隨時保持聯絡。」
明知喬淇永遠也不會吃這種飛醋,兩人的離開仍使她忐忑難安,她不明瞭自己神思不屬是為哪樁,只知道現在得鎮定地面對黎醒波。
她慢吞吞走進房裡,他已將孩子安置好,正傾身詳視著熟睡的幼嫩五官,原本掛在眼角眉梢的笑意在瞥到她之後瞬間隱去。
「我到出版社一趟,剛好遇見他們--」他那嚴峻的眼神竟讓她不由自主解釋起來。「然後,順道送我回來。」愈說愈小聲,她暗罵自己沒出息。
「是嗎?我以為妳迫不及待想讓喬淇見到孩子。」他泛出冷笑。
「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他的一字一句竟刺耳異常,他從未在言語上如此刻薄她。
「那不是妳最大的心願嗎?妳犧牲這麼多留下這個孩子,不都是為了他?怎麼?他相信了嗎?需要我作偽證嗎?」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他,那尖刻的話語從他嘴裡說出來不僅令她難堪,對他的全然信任也至此上崩瓦解,他居然用他所知的秘密來羞辱她,這麼不留情的!
她垂著頭,拳頭緊握。她不想在他面前示弱的,但那一串串如斷線珍珠般的淚滴如驟雨疾下,頃刻濕透了衣襟。她背過去雙手掩住臉,再也忍不住地嗚咽起來。
悔意及憐意齊上心頭,他懊喪地歎了口長氣,喚她:「晏江,晏江……」
她一徑的抽噎,置若罔聞。
「晏江。」他搭住她的肩。
「走開!不要你管--」她含糊不清地罵,已經哭到打嗝。
他手掌稍一使勁,便輕易地將她扳轉過來,張臂箍住她,將她哭花的小臉掩埋在他胸前。
「走開!連你也欺負我,連你也欺負我……」她擂拳推打他,四隻腳互相交絆,一齊跌到床上。
「晏江,對不起。」他用身體壓制住她的蠻動,在床頭抽了幾張面紙往她哭糊了一團的臉上擦抹。「是我不對,妳別生氣,我向妳道歉。」
「不要你假惺惺!我知道你心裡瞧不起我,你從頭到尾都瞧不起我,你只是不敢說,我不用你可憐--」她四肢不能動,忿然地瞪他,胸脯急遽地起伏。
「晏江!」他厲聲喝叱,她登時止聲。「妳昏頭了?瞧不起妳為何還吻妳、抱妳?」
「你--」她縮了縮肩,驚怯不已。「佔我便宜,還凶我,你不是好人……」她眼眶又立時蓄滿水氣,半張的唇瓣在發顫。
他閉上眼,將惱怒隱忍,暗自喟歎後,看了眼梨花帶淚的她,垂首輕輕印上她的唇。
「你又--」她眨著大眼,話末落,他溫柔細膩地進入她唇舌間,截去了她的話尾。
像在吻一個易碎品一樣,溫柔如花瓣的吻落在她鼻尖、眉睫、面頰,在她臉上每一處拂掠過,卻在她的唇間停留最久,繾綣流連不去。
「晏江,我像在占妳便宜嗎?」吻在她耳際時,他低語著。「如果沒有一點感覺,我不會隨便碰妳。」
她乍聞,一時發傻,他的話比喬淇的允婚引起更大的衝擊,茫然不覺他鬆開了她的手,帶著愛憐的吻緩緩滑落在她頸窩、肩呷,手指從腰間掀開的衣襬長驅直入,往上停留在她軟膩的胸側,熨貼著她的體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