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岳靖
皇廉兮知道她不會再回來了。
他走出酒館,站在人群裡看著她的背影。
「廉兮大哥,你在看什麼?」名叫米雷的年輕人拍了一下他的肩,順著他的目光望了望。
「沒什麼。」皇廉兮淡淡說了句,回身背對米雷。「我要夜潛,你有沒有興趣一起來?Mars說一年前,她把皇蓮邦那只價值難估的婚戒丟進海裡,也許你今晚可以成為最幸運的--」
「啊!」米雷喊了一聲,打斷皇廉兮。「那是皇夫人!別墅的僕傭在找她耶!」米雷大叫著,往前跑。
「米雷!別追她!」皇廉兮欲上前阻止。
「喔!廉兮先生啊……今晚的酒真的不錯,聽說是您提供的配方……」一個喝得半醉的男人擋住了皇廉兮,纏著他說。「您可不可以透露一點……教教我怎麼釀出這樣的好酒……您該不會潛水時撿到什麼釀酒寶壺吧……哈哈哈……」
皇廉兮皺眉看著米雷追上揚天蓮。
揚天蓮還未到達皇泰清船艇的停靠處,就被返航下船的皇蓮邦撞個正著。
皇蓮邦看著妻子手提行李,當然不會以為她是專程來迎接自己的,但還是說:「真難得,妳會來碼頭迎接我。」他托起她的下巴,望住她清亮的眼眸。
追上來的米雷一看見皇蓮邦,隨即無聲無息地離開。
皇蓮邦給了她一個冰冷的吻,將她的行李留在碼頭,摟緊她,往回家的路走。
他們沒有搭車,而是走巖岸步道,穿越棕櫚林,從白色沙灘直接回別墅二樓的主臥室。
一進房,皇蓮邦立即將她壓在床上,扯開她的衣物,揪著披巾,說:「妳用了這一條已經被禁止的披肩,是違法的!」她居然想偷偷離開他,他是她的丈夫,她難道不明白嗎?
皇蓮邦憤怒地吻她的唇。他已經好久沒這麼生氣了,揚天蓮哭了起來。
「你放開我……」她在他唇裡喊著。「我的丈夫不只你一個!我跟你結婚已經是違法的事了!」
皇蓮邦猛然抬起頭,瞪著她的淚顏。久久,他開口:「那件事已經解決了。」她和丘致廣的婚姻之所以有效,是因為那幾百位賓客、親朋好友的記憶裡有他們的婚禮,但那些人總有一天會消失、會失憶,丘致廣已和家中脫離關係,不會有財產繼承問題,揚天蓮也不可能帶著孩子去演認親鬧劇。如果他還讓妻子回台灣辦理結婚登記,然後離婚,在紙上留下她曾是他人之妻的證據,他才是蠢蛋!
皇蓮邦做事本就不按法理,他自有一套辦法,請丘致廣和他的戀人離開台灣,移民改姓當外國人,沒人管他們怎麼結婚!
「很早之前,我就把事情處理好了,他們現在和我們一樣住在姑丈的海島--」
揚天蓮睜大淚眼盯著他,淚水依舊從眼角溢流不停。
「姑丈有很多島,他們不是在這兒。」皇蓮邦嗓音轉柔,撫著她的臉。「我不是說過,什麼事都不需要妳擔心--」
「你很早就把事情處理好了,為什麼這一年還是常往台灣跑……」他越撫她的臉,她越流淚,傷心地問出:「你是不是去看多婕?」
皇蓮邦愣了一下,唇邊泛開微笑,俯身吻她的唇。「親愛的,多婕已經是Luna的妻子了--」
「她是你心儀多年的女子。」揚天蓮避開他的吻。
皇蓮邦將她的臉轉回來。「因為我欣賞過多婕,所以我不能愛妳,是嗎?」他突然問。
揚天蓮呆住。她是不是聽錯了什麼?她腦袋都亂了,嗓音斷斷續續地傳出:「你說,想要一個像驕陽一樣的女兒……她是多婕的孩子……」
「她是多婕和Luna的孩子。」皇蓮邦接續她的嗓音,徐緩地道:「驕陽是人名,也是個詞,我不能希望我有個像太陽一樣驕傲熱情的女兒嗎?」他凝視妻子的臉,現在才知道文筆這麼好的她,也有會錯意的時候。
揚天蓮愣了許久,腦袋像是被貓咪攪玩過的毛線,亂成一團。「可是……你還是常去台灣?而且跟多婕見面--」
「我如果不跟多婕見面,才證明我心裡有鬼,我跟她是朋友,她的丈夫算是我的夥伴之一,難道不能坦然見面?」皇蓮邦摸著妻子絕美的五官,很有耐性地說。「我承認我去台灣會跟她和Luna見面,但是妳沒跟我出門,怎知我都去台灣--」
「是你把我關在這座島上的……」她委屈地反駁。
皇蓮邦心一抽,吻著她。「我只是希望妳可以靜心養身,醫師希望妳調養一年,不是嗎?我很擔心妳,妳知道嗎?這座島環境很好,妳在這兒調養身子,我才能安心回公司。」
她又哭了起來,翻身將臉埋進枕頭裡。真的只是這樣嗎?
「親愛的,難道妳以為我不愛妳?」皇蓮邦的嗓音悠悠沉沉,大掌覆在妻子背上。
揚天蓮翻回來,仰望著丈夫。「你什麼都不說……我們沒有戀愛就結了婚……」
「我們婚後不是在戀愛嗎?」他說道。難道她感覺不出他對她,就是愛嗎?
「我不知道,你什麼都不說……」她重複著。
他歎了一口氣。「妳也什麼都不說啊,親愛的……」
尾聲
揚天蓮清晨醒來,坐在梳妝台前整理長髮。
僕傭敲門進來,走到她身邊,把一隻長方形絨布盒放在她面前,說:「蓮少爺在海灘等您。」
揚天蓮微微頷首。僕傭恭敬地退出。
揚天蓮看著僕傭留下的絨布盒,好奇地打開它,心跟著跳快起來。
一對各雕一朵栩栩如生蓮花的玳瑁髮簪,橫躺在盒子裡,盒中有張素雅的紙箋寫著:
親愛的,記得我跟妳說過的那只可憐玳瑁嗎--
當初製作這對蓮花髮簪,我想,就是在等妳……
親愛的,我在海灘等妳,
妳來吧--
戴上髮簪……
揚天蓮眼眶有點熱,柔荑輕柔地綰好長髮,將髮簪插上,神情寧靜地走到露台階梯,看著潔白的沙灘,輕盈地跑了起來。
她在沙灘尋找丈夫的身影,像那年蜜月時那樣,她白皙的腳踩進浪裡,一個東西突然擦過她的肌膚,她傾身撿起玻璃瓶,拔開瓶蓋,取出瓶中信。上頭的字跡,她再熟悉不過了。她心湧熱潮地讀著:
親愛的,妳知道「逆動」嗎--
戀人若不說「我愛你」以一吐胸中積蓄,而借助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或轉彎抹角的語言來暗示愛情的話,勢必陷入一種無法排遣胸中愁結不能自拔的狀態;語言的迷藏亦破壞了愛情的衝動和自然表達--這個不健康的現象就是「逆動」……
這些話是羅蘭.巴特說的。
愛情正因情人之間的躲閃騰挪、心照不宣的捉迷藏(逆動)而有趣,如果男女一開始就開宗明義地相互宣佈「我愛你」,愛情恐怕也就索然無味了……
這麼多年我們都不說,玩夠了逆動。
現在,我其實很想對妳說--
Tiamo
親愛的……
揚天蓮看完瓶中信,終於流下淚水,一回身--
丈夫就站在沙丘稜線上,對她笑著。
她看著那張俊顏,也笑了,微啟紅唇,深情地說出:「Tiamomolto……」
【全書完】
後記
我是『迅猛龍」!吼∼∼岳靖
姊姊的兒子是個恐龍迷,每次和他相處,總是聽他什麼龍什麼龍地說不停,他的英文名字甚至叫做「Dinosaur」,天曉得他明明是只小兔子(生肖屬兔,而且個性溫和,常常被妹妹「盧小小」欺負)。
去年八月,Dinosaur多了一個小妹妹,盧小小從爸爸的小公主變成大公主。最近,因為比較有閒時間,我就去姊姊家住了一陣子。每次去姊姊家,我就會有一種自己人緣很好的錯覺(其實是被找麻煩)。Dinosaur和盧小小總是在我一進門廳時,很有禮貌地大聲喊著:「阿姨,歡迎來我們家。」晚上,這兩個傢伙就會想跟我一起睡覺,還要我幫他們洗澡。幸好姊姊家的小孩,很好洗,也不怕水,所以當做在澆花,用蓮蓬頭強力水柱沖一衝就好。
不過和他們一起睡覺,就真的是煩人的事了。這兩個小傢伙的睡眠習慣很不好,睡前愛窸窸窣窣地偷偷玩玩具,搞得滿頭大汗,然後兄妹倆坐起身,聊天聊到大半夜。他們聊天時,我就躺在他們中間。哥哥Dinosaur會壓低嗓音對妹妹盧小小說:「不要吵醒阿姨……」其實他們已經吵到我了。聊得很愉快時,兩人還會手舞足蹈,從我身上跨過來跨過去,妹妹盧小小還會對哥哥Dinosaur說:「不要壓到阿姨。」其實她是坐在我腳上對哥哥說這話的。我總是盡量裝睡不理他們,免得他們越來越「超過」,我總想他們累了自然會睡,別理他們別理他們。可就算我這麼想,他們還是越來越「超過」,每每要搞到姊姊被吵醒,從主臥室拿著「愛的小手」過來「伺候」。這時,盧小小就會將身體曲成蝦米狀,摀著臉淒慘地哭說:「媽媽……對不起,媽媽,不要……」其實她媽根本還沒打。不過聰明的哥哥Dinosaur總會在某一瞬間躺平裝睡,然後姊姊就一直覺得每晚在「盧」的都是盧小小(也是啦,只不過盧小小是白天盧晚上也盧,Dinosaur只有晚上跟著妹妹一起盧)。住在姊姊家的幾天,每天晚上都得上演這些事,搞得我睡眠嚴重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