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貞妍
這三天來玉琉璃已練就一身死纏爛打的功夫,伸手一把搶過那碗即將見底的面,再次重複說道:「我要跟著你。一、定。」
一定?這兩個字終於引起路世塵些許注意,他微抬起頭,仰望著眼前與他相隔不到一個手掌遠的臉龐。娥眉淡掃,秋水星眸,鼻樑挺直小巧、櫻唇紅潤欲滴……這樣的五官,配上一張白皙無瑕的鵝蛋臉,這絕對是美麗的。
為什麼這麼漂亮的一位姑娘「一定」要跟著他呢!而最讓人想不通的是,為什麼每個人都老喜歡將那「一定」冠在他身上?
路世塵仍沉默不語,微傾著頭,眉峰倒豎地盯著她。
在他默默且逼人的凝視下,玉琉璃有些忸怩了起來,紅潮波波湧上臉蛋,玉頸一片緋紅,囁嚅道:「你……你用不著這樣盯著我,總之……」輕咬了咬下唇。「無論如何我都要跟著你。」一向是他人追逐對象的玉琉璃,還是破天荒地黏上一個男人,而對自己為什麼執意黏上他?她自己也不知道,可是,有一點她卻非常清楚,那便是對他,她絕不放手。「這就算你是啞的、聾的,也不能改變我的決定。」正所謂言語不是問題,無聲不是壓力,一切順眼即可以。
做下決定,玉琉璃便不讓他有反駁的機會,一把拉起他,走至那桌擺有豐富菜餚的位置上。臉上漾起一抹信心十足的甜美笑顏,招呼道:「想你人高馬大,怎能只吃碗麵來充數,來來來,魚、肉、蝦、青菜,各有各的滋味,別客氣,多吃一點啊!」
轉眼間,玉琉璃已將路世塵面前那只碗飯菜疊得半天高,且半哄帶塞地一一把食物給餵進他五臟廟內,十足好客主人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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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鏘——
窗外更鼓聲響起,聲聲皆催促著那未眠人,夜已深,是該讓忙了一天的身軀好好休息了。
然而,這些催促對玉琉璃而言,也只是提醒她夜還有多長,警覺心還得維持多久的工具。
說真,她要是知道當門口守衛會這麼累人的話,她早聰明地在飯菜內多加一劑安睡藥讓他吃了,省得擔心前事重演,因此在門口打起地鋪,且行蹤還得像個偷兒似的見不得光,偷偷摸摸地摸黑進行。
瞧!這冷硬石地、粗糙門板,任她坐也不是,躺也不行,站呢?又怕姿勢過大引人在意,唉——二、三個時辰下來,真累得她精疲力盡。
「啊哈——」一聲哈欠擠出幾滴淚水。好睏啊!「哦,不行,不行!」
為了防止睡魔入侵,玉琉璃不惜虐待自己的雙頰。「啪、啪、啪、啪。」幾巴掌下來,細皮嫩肉的臉皮已呈淡紅。
「不困、不睏,一點也不……困。」連忙打直背脊,使勁、用力地吸了口氣,瞪大雙眸,撐開眼臉。
這時,一陣清涼晚風徐徐吹來,拂動枝葉。「沙——沙——」,樹上蟲兒唧唧輕鳴,儼然形成一首最佳的晚安曲。漸漸,玉琉璃的眼皮已不敵這惱人的睡意,一點、一點的合上。
睡意驟增,腦袋混沌沉重……
「叩——叩——」這乃是腦袋與門板親暱接觸所傳出的聲音。
同一時間,只隔著一扇門的房內,路世塵忍不住再次翻了個身。
門外的小丫頭究竟在做什麼呢?雖刻意的踮起腳尖,躡手躡腳,欲蓋彌彰地走到別處再蜇回,仍教他打從一開始便猜出來者何人。那時,原以為她玩夠了自會回房,豈料,整整三個時辰已過,門外輕微聲響依然存在,一會伸腰拉臂,一會哈欠連連,而現在更離譜,不時傳來「叩,叩」的門板撞擊,這……
算了,算了,看來要不先搞定門外之人,他今晚也甭睡了。
起身下床,毫不遲疑的朝門口走去。
「咿呀」一聲,房門漸漸開啟,尾隨房門大開,迎接他的,卻是一具已在門邊沉睡的嬌軀,還順勢倒靠在他雙腿上,只見他的打擾引來一陣不滿的含混咕噥聲,隨即人兒收起雙腳,仍沉沉睡著。
她究竟在幹嘛呀!有床不睡睡地板,難道不知夜裡寒露更重?路世塵一臉無奈地彎下腰,將地上人兒攔腰輕輕抱起,置於尚且溫熱的床上,並小心地拉起被子,蓋至她那形狀優美的下顎。
自己到底怎麼了?當初堅持分開,不正是為了少惹麻煩,為何現在卻又……路世塵啊路世塵,早在她宣告將跟定自己時,自己就應該出聲喝止的。
裝聾作啞,究竟為何?
不自覺地伸出手輕撥開那落於她頰上的髮絲,這無意識地碰觸,指尖所傳回的熱度,使他驀然一驚,連忙收回手。
他該走,他該離開了!
第四章
破曉雞啼,一夜已過。
「唔——嗯——」
隨著暖陽透射入房,一陣慵懶,滿足的呻吟也由床上人兒的口中傳出,伸展四肢,眼臉繼而緩緩開啟。
身下厚軟的床褥,嗯,真舒服;身上柔軟的被子——啊,好溫暖。自從她離莊以來,當數這次睡得最香了,只不過……床褥?被子?不對啊!
玉琉璃倏地由床上跳起,眼睛迅速朝四周瀏覽一遍。
這不對啊!昨晚她分明是睡,不,是守在門外的,怎麼這會兒卻好好地躺在床上?
雙肩一垮,鼻頭一酸,眼眶一紅。
她睡著了!她居然睡著了!而且還睡得這麼死,連被人抱到床上去也不自知。毋須多言,她的守衛不嚴!定讓他再度離去了。
他走了,他走了……
端看窗外陽光普照,她卻宛如身陷冰窖,僵了四肢,寒了心。
淚光凝聚,一顆顆如珍珠般的淚水已沿著玉琉璃蒼白的粉頰簌簌滾落。
「爹爹您騙我!」回想自懂事以來,父親在耳邊所說不下百遍的話。他明明說,擁有其母外貌的九成,天底下無人能抗拒得了她的魅力,既是如此,為什麼那個人卻一而再地丟……丟,頓時,悲從中來。「您騙得小璃好慘啊!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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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聲一喚,激得遠方某人噴嚏連連。「哈啾——哈啾——」,順手一揮,一盤棋子已物換星移,東倒西歪。
「玉哥哥,您沒事吧?」身旁女子端起熱茶,湊近男子唇邊。「喝口茶,順順氣。」
「還順什麼呢。別人打噴嚏,你也打噴嚏,為什麼你玉某人打個噴嚏就能打得如此驚天動地,人仰馬翻。」瞄了瞄慘遭玉氏颶風過境的棋盤,玉沐風口中的大蠻牛,刀疤男子雷霆順勢挖苦道。
玉沐風啜了口熱茶,擤了擤鼻子,道:「原想朋友一場,不願讓你輸得難看,怎知你這頭蠻牛一點也不懂得領情。」
「是哦,讓你玉沐風這麼好心一起,那天下豈不妖魔盡出了嗎?」
「哎呀,損我。當真好心遭『雷』劈。」玉沐風朝身邊女子一笑。「嬴月,看你的鴃I」
女子眼角嬌俏一睨,嗔道:「玉哥哥老愛出難題給奴家。」
就在雷霆仍對這兩口子的「打情罵俏」一頭霧水時,原本東倒西歪、四散各處的棋子已讓女子給一一歸位——正是噴嚏前兩軍對壘的戰況。
「這……」
「這什麼這,你雷兄樂見自軍兵敗如山倒的慘況,小弟又怎能不有求必應呢?將軍!」
不時傳出的哀號與聲聲脅迫的言詞,在在可見這盤棋早大局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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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觀那頭玉家掌權人威風凜凜,大殺四方,這廂玉家琉璃姑娘卻梨花帶淚,獨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自憐,好不淒慘。
玉琉璃伸手揩了揩淚水。
或許她該再次追上去,正所謂「有志者事竟成,鐵杵亦能磨成繡花針」。不是嗎?說做即做,玉琉璃跨步朝門口走去,一步、二步,不覺又停下腳步,登時,淚水成串滴落,雙腳倏地軟癱坐下,螓首埋進腿間,淒淒切切地抽泣著。
我、要、回、家——她早忘了當初離莊所為何事。
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方一進門,即見眼前蜷曲的人形,如同肉團。
肉團?他房裡何時又多了顆肉團了?還是會哭的那一種。
路世塵右手端著盛著鍋清粥及數樣小菜的托盤,左手順勢將房門給帶上,這關門聲倒吸引了地上肉團的關注。
「你……你……」一眨眼,肉團已飛身而至,兩臂似鉗,緊環著他不放。「你沒走!你沒丟下小璃!你沒趁機離開!」
是。他沒走!沒丟下她,也沒趁機離開。這些他理應做!要做的,他都沒做,為什麼?連他自己也解釋不出。
輕歎口氣。路世塵俯視身下滿是淚痕的紅通小臉,一股莫名愛憐竟不自覺地油然而生,奇異的感覺使他一愣。回過神,伸手想鬆開她的手,才驚覺這麼嬌小的身子蘊藏著如此大的力氣,摟得他微微發疼。微使上點力,以不弄疼她為要,輕將懷中人兒推離,繼而逕自走到桌旁放下托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