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紫衣
世倫打開大門,想吩咐秘書替他去辦點事,看見空空如也的座位,才想起她今天請了假沒來上班。
他只好隨便叫住個打門外經過的女職員。連人家的長相都還沒有看清,他嘴裡就不停口的交代說:
「現在,放下你手邊的工作,立刻幫我去資料室拿一疊上半年度的財務狀況表、銀行貸款業務,和一張市調單來,快去,我在辦公室等你。」
他關上了門,回到座位上就著手準備企劃案的相關事宜,有效率的忙了起來。
「周副總……」幾分鐘之後,找齊資料的女職員回來覆命了,停在他辦公桌前。
「很好,把東西放下你就可以出去了。」他頭也不抬的指了指桌角。
完全投入工作中的世倫,根本沒注意女職員連一步都沒有移開,甚至還拿起了他桌上的相框,好奇的打量了起來。
直到他伸手要翻閱資料,才發現了仍杵於面前的她。他意外的望住了她,叫道:「陸依涵,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怎麼會在這裡?哈,那要問你嘍。」她好笑的重複他的話,也望住了他。「不是你叫我到資料室去幫你找東西的嗎?」
「原來我剛叫住的那個人是你。」他明白了。
「不錯。」她點點頭。
「既然東西都找到了,那你還站在這做什麼?」他納悶的問:「不會是在等我向你道聲謝吧?」
「別傻了,你的基本禮貌如何我又不是沒有見識過,會指望你!」依涵沒好氣的,她可忘不掉那夜在餐廳,他的「惡客」形象表現得有多徹底啊。「喂,告訴我,這個女孩是誰?」她揚起了手裡的相框,掩不住滿臉的好奇。
「還給我。」他一手撐在桌上站了起身,一手輕易的就把相框給奪了回來,臉上微變了色。
「那麼小氣做什麼?說一下又不會死。」
「陸依涵,做你自己的事,不要問那麼多。」他沉著聲提出警告。
「不要緊,你不說我也知道,她是李雲兒對不對?」
「你怎麼曉得?」
「公司裡有那麼多人,你總不能每個人都去限制他們不講話吧?」她說得言之有理。「不過——我真不懂,她都已經甩掉你嫁給別的男人了,你還留著她的照片做什麼?想觸景傷情啊?」
她開玩笑的,未料他立刻就翻了臉,下達了驅逐令:
「陸依涵,公司不是付薪水請你來聊天閒扯的,你下次再這麼做之前,最好先想想對不對得起發給你的每一塊錢。」
「你!」她氣鼓鼓的瞪紅了眼,火大得連理都不想再理他了,反身就往大門走去。不過在臨出去前,她還是停下步來,背對著身不願正視著他,把心中的話一吐為快:「不要以為我稀罕跟你說話,我只是覺得自己能瞭解你強裝若無其事的背後,極力壓抑的心情有多苦悶,才想或許我們能做個朋友,開導你走出那片陰霾的。看來,是我太不自量力,我以後不會這麼多管閒事了。」
她說完就出去了,讓周世倫連想開口留她的機會都不給,抬起的手只能無力的垂下,看著那扇緊閉的大門。
其實,為什麼會想開口留她呢?他自己也不十分明白;或許,是她那番話觸動了他的心弦了吧?
沒錯,為了掩飾那顆受創的心靈,人前人後,甚至在自己父母面前,他都是偽裝成一副強者的模樣,藉以保護自己,不被人看穿的。
但是天知道,他偽裝得有多辛苦,內心掙扎得又有多厲害,無數個難以成眠的夜晚,他只是躺在床上、瞪著眼到天亮,獨自啃蝕著痛苦,心酸無人知。
然而,這麼做又有什麼意義呢?一切都已無法挽回了,就像這張照片……也正如陸依涵所說的,會令他觸景傷情而已。
世倫移目望著相片中的雲兒,依然巧笑倩兮的凝視著他,一副天真無邪樣。
他是否該下定決心遺忘過去,不再為難自己、折磨自己,重新站起來了呢?應該是時候了吧?
於是,此刻的周世倫,腦海中萌生了一股他想都沒想過的念頭,去接近那個女孩——陸依涵。
於是,在下班前五分鐘,他又利用職權把她叫進了他的辦公室。
否則,以她那種天生的倔強個性,他若不低頭,她是再怎樣也不會理會他了。
好吧,低頭就低頭,反正這次的錯又是在他,低下頭不但不會有任何損失,還能因此多交一位朋友。
朋友!世倫的心流過一抹暖流。現在的他,的確需要一位能知他、解他的朋友,讓他遠離悲傷。
「陸依涵,知道我又為什麼把你叫進來了嗎?」
這會,他才留意到原來她是個長得眉清目秀的女孩子——一頭及肩的長髮、瓜子臉、雙眼皮,黑眼就像珍珠蕩漾在水般的圓潤澄瑩,鼻子小巧,嘴唇紅嫩。
她或許抵不上雲兒的漂亮雅致,卻另有自我獨特的味道,別具風格。
她搖搖頭,仍賭氣的不願看他,視線徘徊在室內的一角。
「不會吧?你那麼聰明,怎麼可能會猜不到呢?」他饒富興味的看著她,有趣的挑著眉笑。
「周副總,我想你的身體應該很好吧?」她答非所問的,聲音客氣而冷淡。
「不錯,確實是半點毛病也沒有。」
「既然如此,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怎麼可能會猜得到呢?」
「唉——女孩子何必把自己比作蛔蟲,應該說是『解語花』才對。」
「抱歉,我對花草沒有研究,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她依舊是冷冷冰冰的,面無表情。
「是嗎?那我就直說好了,我叫你來,是因為你早上把我教訓了一頓……」
「所以你後來想想,又想要砸我第二次飯碗了是不是?」她靈敏的接口,很快的打斷了他。
「有時候人——還是不要太自作聰明點的好。」他慢慢說,目光始終沒離開過她。
「意思是……我猜錯了?」她不能相信,也已作好離職的心理準備了。「那你到底是為了什麼事叫我來?」她被他搞得莫名其妙的,一頭霧水。
他歎口氣,一句話在嘴裡憋了良久,似是很難啟齒。
「我想問你,現在說對不起會不會太晚?」呼——他終於還是說出來了,費了好大勁。
「對不起?」!她以為自己聽錯了,眼光迅速的落下,與他的對上了。「你真的在跟我說話?」
他順勢往後倒在椅背上,交叉雙臂又直翻白眼,口裡吐著氣。
「陸依涵,這三個字我很少跟別人說的,你就稍微表現得尊重我一點,別再懷疑了行嗎?」
「那——好吧,如果你真是發自內心的話,我就寬宏大量的原諒你了。」她說到就做到,面色果然和悅了些,不再顯得不耐煩了。「為什麼突然肯認錯了?」
「或許我很傻,需要你的當頭棒喝,才能覺醒過來。」他自嘲的一笑,七分是無奈。「沒辦法,誰叫我曾經自暴弱點在你的面前呢,否則沒有人可以看穿我。」
她瞭解的一點頭,卻仍未非常放心的問:「你真的能看開了?」
「不看開又能如何?」他的自嘲意味更濃了,眼中也有幾分蕭索。「再這樣下去,也只是和自己過不去;何況我才三十一歲,人生是不該這麼早就結束,幸福也不該這麼快就埋葬的,是不是?」
她又點下頭,無言的同意著。
「所以……你願意做我的朋友嗎?忘記從前的不愉快,我們重新開始,做一對不分性別、不談感情的朋友,行嗎?」他誠摯的提出要求,眼神也懇切。
「放心吧,即使不用你提醒,我也不會跟你談感情的,你又不是我欣賞的類型。」
「是嗎?那就好,我就怕自己渾身散發的男性魅力,會讓你日久相處後情不自禁的愛上我,那我可麻煩大了。」
「省省吧,你還是擔心自己會被我的女性溫柔降服……」
「女性溫柔,你有嗎?」他故意嘲笑的問,在依涵跺腳上前追打他的笑鬧聲中,他終於徹徹底底的從那場婚變中走出來了。
釋放自己才能得到快樂,從此迎接他的該是一片坦途了吧?鋪滿幸福的坦途。
第五章
傍晚時分,莫天一個人在客廳裡對著棋盤研究著棋譜,雲兒則陪著莫夫人來到了花園,做些修剪枝椏的工作。
夏天天色暗得晚,即使已經五點半多了,太陽仍緩緩的往西方落下,帶著它殘餘的熱力。
雲兒拿把花剪,邊仔細的除去花朵上的枝葉害蟲,邊享受著清風吹拂下,飄來的馥郁花香。
說實在的,她本來是個對花木一竅不通的小女人,只懂得欣賞不懂得照顧,甚至也弄不太清楚各種花卉的品種名稱。
不過,在莫夫人的傳授下,她也多少有那麼點的開悟了;同時,對花朵也產生出極濃厚的興趣來,常常一有空就鑽進花草的世界裡,與大自然相親。
而她與莫夫人之間,或許正是所謂的投緣吧?不但相處起來一點壓力也沒有,時間反而在兩人的談笑中消逝得特別快,往往在不知不覺中就已經接近午夜了,日子過得既愉快又充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