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緣剪相思

第6頁 文 / 宋思樵

    彭鈞達的心揪緊了,「你怎麼這麼關心我這個魔鬼的『民生問題』呢?你沒聽說過魔鬼是不食人間五穀的?」

    「哦?」夏筠柔淡淡地揚起一道秀挺的眉毛,「你確定你已經練到了不食人間煙火電的超能工夫?只要關在屋子裡,吸取日月精華即可長命百歲?」

    很好,她過人的勇氣和機智敏捷的反應的確令人激賞,前幾天那個嬌怯柔弱、不染纖塵的小女孩已經變成一個咄咄逼人、伶牙俐嘴的小戰士。

    她是衝著他來的?目的何在?想用激將法逼他用餐嗎?

    「很好,顯然你對魔鬼的習性已經做了一番深入的研究,不過……你好像忘了有一種魔鬼是不吃任何食物,而以吸取人類的精血維生的。」他不由自主地和她針鋒相對,抬起槓來。

    夏筠柔淡淡地露出明媚奪人的一笑,「是嗎?那你得慢慢等你的獠牙長大。」她毫不含糊地慢聲「提醒」他。

    彭鈞達錯愕了一下,隨即不能克制地從喉頭深處冒出一陣朗聲大笑。

    他突如其來的轟然大笑,令夏筠柔震愕之餘,不禁有份招架不住的困惑和疑慮,她小心翼翼地凝神窺伺著他,屏息等待他接下來的炮火攻擊。

    沒想到,彭鈞達在結束不住奔竄的揚聲大笑之後,居然頷首對她說:

    「好吧!你贏了,不過,我雖然是魔鬼,可也不吃掉落地上的髒食物喲!」

    一抹不能置信的喜悅湧進了夏筠柔閃亮動人的明眸,很快地就擴散成一份燦爛奪目、屏息生動的笑靨,「沒關係,我會叫阿順伯再煮一份的,我……我現在就去。」她興奮難抑地轉身就跑,才走了兩步,又突然轉過輕盈的身子,回眸望著他,以一種期盼而謹慎的口吻問他:

    「我能再請求你一件事嗎?」

    「什麼事?」彭鈞達不相信自己能這麼溫柔地笑著說話。

    「你能不能再彈鋼琴?」她溫存地說。

    「為什麼?」他粗啞地問道。

    夏筠柔嬌羞地垂下眼瞼,「因為,我想聽。」

    她那帶著少女清純羞澀的神態讓彭鈞達的心跳突然加快,一股神奇溫暖暖而刺痛、酸楚的柔情對他當頭罩來,讓他沒由來地打個了寒顫,「好,我會再彈鋼琴的。」他的感情首次凌駕過理智,為這個美得清新脫俗的小仙女,這個令他不知所措卻渴望親近的神奇少女,他打開他封繭的心窗!

    夏筠柔白皙溫婉的容顏上緩緩綻出了如春花般明艷醉人的一笑!

    這清純又嫵媚的一笑,令彭鈞達心跳如雷、神魂顛倒、如癡如醉!

    他竟然像個傻瓜似的坐在小石屋的台階前,直愣愣地望著她翩然跑下山坡,翩然飛舞出他綿綿不捨的注目之外!

    直到一陣沁骨的夜風掃面而過,他才如夢初醒般地驚覺過來。

    他百味雜陳地伸手觸摸著冰冷的面罩,身子不能自抑地掠過一陣冷顫,嘴唇也跟著扭曲了。

    一種苦澀而深沉的悲涼,冷透他的心肺,他仰首凝視滿天燦爛的星光,陡然察覺到自己的愚癡和不自量力。

    像他這麼一個寒愴渺小、醜陋卑微的癩蛤蟆,竟然也會為一個美得像精靈一般的少女動了凡心?

    哈!彭鈞達啊!彭鈞達啊!你怎麼能被頑皮的丘比特蠱動愚弄呢?而渾然不識人間的現實殘忍?!

    然後,他對夜空發出一聲消沉的長歎,再次轉回他預備終老一生的棲身之所!

    望著廳內那架閃閃發亮的鋼琴,他突然有種想要和音樂狂舞的衝動,於是,他再度掀開了琴蓋,盡情地敲擊著琴鍵。

    一陣憂傷而哀沉絕美的音符又開始飄散在桂蘭山莊寧靜的深夜中;飄進夏筠柔如詩如夢、酩酊若醉的少女情懷中。

    身為一個母親,劉亦茹開始為女兒驚人的轉變感到憂心和不安。

    她暗暗觀察女兒的言行舉措,包括她閃閃發光、醉意盈然的明眸,酡紅嬌媚的面頰,宜嗔宜喜的淺笑,還有,若有所待的歎息。

    這一切看在她這個敏感的母親的眼裡,實在是憂喜參半,她知道是誰讓她的小女兒燃燒著夢一般的光彩!

    多少回,看到她喜孜孜地搶著替她送飯給彭鈞達,再聽到由小石屋內傳下來的琴聲,她幾度控制不住地想衝進小石屋把筠柔拉回家,未雨綢繆地想阻止一段不該發生,卻可能已經醞釀的感情。

    但,她想到彭家父子的恩情,想到彭鈞達所遭受的創痛和折磨,她又按捺了下來,並自我安慰著她是反應過度了。

    直到這天,夏筠柔送飯給彭鈞達,又在小石屋盤旋一個鐘頭左右後,像只繽紛美麗、雀躍動人的雲雀跳到她跟前來,手舞足蹈、神采煥發地疊聲嚷道:

    「媽,你相信嗎?我剛剛送飯給彭大哥,不小心透露今天是我生日的事,他竟然即興作了一首好優美悅耳的曲子送我當生日禮物,」她滿臉暈陶地閉上眼歎息道:「哦,我真不敢相信,我是這麼這麼的喜歡他!」

    「你說什麼?」劉亦茹臉色猝變,她目光如炬地逼視到夏筠柔的面前,「你剛剛說什麼?」

    夏筠柔沒想到母親的反應會這麼激烈,她忐忑不安地咬著唇,一時不知該如何招架母親來勢洶洶的怒氣。

    「筠柔,媽問你話你沒聽到是嗎?劉亦茹寒著臉厲聲說。

    夏筠柔仍是噘著嘴默不作聲。

    劉亦茹的怒火潰堤了,她立刻攫住女兒的手腕,「走,你馬上給我回房間收拾行李,我們連夜搬離這裡!」

    夏筠柔迅速掙脫了她的掌握,她面白如紙而不能理解地嚷道:

    「為什麼?我又沒做錯什麼!」

    「你還敢頂嘴?」劉亦茹惱火而震顫地揚起手。

    夏筠柔執拗地抬起臉,既不閃避也不屈服,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

    「你……」

    「媽,你要打你就儘管打我吧!可是,你絕不可能打掉我心裡對彭大哥那洶湧的愛意和崇拜!」夏筠柔白著臉,直言無諱地說。

    劉亦茹如遭重挫般地垂下了手,她頹然地跌進沙發裡,「天啊!筠柔,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你怎麼可以愛上彭少爺呢?」

    「為什麼不能?」夏筠柔不以為然地挑眉說。

    劉亦茹為之氣結地緊瞪著她,「你……你明知道他跟你不相配!他的年紀比你大上一輪,還有,他是一個一輩子都活在陽光背後的傷殘者,你怎麼這麼盲目的愛上他?」

    「媽!我萬萬沒有想到你也有這種落伍、封閉的思想,感情是不應該談論條件而能包容一切的!」

    劉亦茹覺得自己快昏倒了,急怒攻心的她只想盡一切力量阻止這一段根本不該發生的盲戀畸愛!「誰說愛情是沒有條件的,筠柔,你還年輕,你懂得什麼是愛情?別把同情和愛情混為一談!」

    夏筠柔澄澈晶瑩的明眸裡有份堅韌不墜的固執,「媽,你不會瞭解的,我並不是愛上彭大哥的外貌,我愛上的是他的心,那顆熱情而溫柔的心,這一生,除了他,我再也不會去愛別的男孩子。」

    劉亦茹被她那番真摯感人的話震得目瞪口呆,又驚惶萬分!

    不!她不能讓這段錯誤的感情繼續發展下去,她拚了命也要阻擾到底,必要時,不惜做個忘恩負義的小人。

    為了保護她唯一的女兒,她決定快刀斬亂麻!

    夜深如夢,彭鈞達端坐在鋼琴台前,一遍又一遍,毫不倦厭地重複地彈奏著那曲他為夏筠柔作的「夢幻曲」。

    彈著、彈著,他整個人都陷於一種旖旎而如詩如幻的意境裡。

    彷彿中,他看到夏筠柔那張煥發著夢幻般光華的小臉,那雙美得像湖濱的秋水,像黑夜裡的寒星一般奪人心魄的眸子,緊緊纏繞在他的靈魂深處,激發出他的創作的熱情,激發出他想要歌詠生命的力量!

    她說,他的音樂賦有神奇的魔力!

    這個令他心動又心痛的傻丫頭,哪裡知道,她的一顰一笑、一舉手一足才真正具有震懾人心的魔力!

    她把夢想和奇跡帶進他貧瘠如荒漠一般的生命裡,喚醒他塵封在面罩下的真情和觸覺。

    他著迷而出神地敲打著琴鍵,掩藏在平板面罩下的男性臉龐竟不自覺地泛出了溫柔而奇異的微笑!

    直到一陣不徐不緩的叩門聲從緊閉的門扉那端傳來,他才從這種渾然忘我的境界裡清醒過來。

    他怔仲了一下,眉峰本能地蹙了起來,這麼晚了,會是誰有這種興致來拜訪他?

    會是夏筠柔那個攪得他神思不寧的小天使嗎?

    他的心沒由來地狂跳起來,「是誰?」而他的聲音竟然微微夾雜著若有所盼的顫抖。

    「彭少爺,我是夏嫂。」

    「哦!這麼晚了,你找我有什麼事嗎?他略微失望地啞聲說。

    劉亦茹猶豫掙扎了一秒鐘,才又開口說道:

    「彭少爺,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跟你說,能不能請你破個例,讓我進屋和你談一下?」

    彭鈞達沉吟了一下,還是拉開了門扉,請劉亦茹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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