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齊晏
忽然,她怔住了。她的情況不就和這隻小貓一樣嗎?縱身躍進索塞亞懷裡,有什麼好怕?到底自己在害怕些什麼?
難怪會淪落到和這隻小貓相同的命運,可憐兮兮地站在高高的枝頭,進也不得、退也不得。
「救你吧,豁出去了。」她毅然決然地開始往筆直的樹幹攀爬。
幸虧她的個子夠高、腿夠長,攀爬個兩、三下就抱住了第一截樹枝,她一鼓作氣,跨腿生了上去,一陣微微的晃動讓小貓叫得更加淒慘,她緊張兮兮地抱住樹枝,終於保持平衡了以後,她才慢慢朝小貓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將小貓抱進懷裡,然後長長地叮了口氣。
樹下突然傳出一陣清脆短促的口哨聲。
「美女爬樹的景象難得一見。」
這聲音?星石呆了呆,低頭一看,竟然是索塞亞。
「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星石摟著小貓,表情驚訝,聲音冷淡。
「剛剛美樹回房發現你不在,所以要我出來找找你。這麼晚了,為什麼跑出來了也不說一聲?」索塞亞交抱著雙臂,仰頭凝視她。
「你們在忙不是嗎?為什麼要打擾你們。」她刻意強調「你們」兩個字。
「我和美樹的確聊了很久,忘了時間……」
「你們幹什麼不關我的事。」她猝然打斷他的話,根本不想知道他們究竟做了些什麼,懷中的小貓不安分地動來動去,她左顧右盼,小心地尋找可以安全下樹的方法。
「跳下來,我在下而接住你,」索塞亞在樹下張開雙臂。
星石呆呆望了他一會兒,突然覺得鼻腔一陣酸楚。討厭,為什麼他偏要說她說過的話。
「不要。」她不要把愛情交給一個漂泊流離的旅人。
「不用害怕,跳下來,我一定會接住你。」索塞亞朝她笑喊,眼眸溫暖和煦。
「不要。」她不要簡單平靜的生活被攪得一團亂。
「相信我,我不會讓你受傷的。」他在用他的熱情催促她。
「不要、不要!」她激動地大喊,被她摟在懷裡的小貓受到驚嚇,瞄瞄地叫,拚命想掙出她的懷抱。
星石怕小貓掉下去,急忙伸手想抱緊它,沒想到卻因此重心不穩,整個人頭重腳輕地往後栽下樹。
「啊──」
她驚叫到一半,就發現自己像片落葉般穩穩地落進索塞亞的懷裡,和小貓一起毫髮未傷。
「我說過,我一定會接住你,不會讓你受傷,你早就應該相信我。」索塞亞的眼底透出一道炯炯光芒,彷彿直視著她的靈魂。
星石從他懷中掙扎下地,小貓抓住機會從她懷裡竄出去,一溜煙就鑽進草叢裡了。星石住飯店的方向走了幾步,然後小跑步地跑起來。
「星石──」索塞亞從她身後追上來,扯住她手臂無奈地逼問:「你到底要逃到什麼時候?」
「美樹瘋狂地喜歡你,若要談什麼狂野的戀愛,你們兩個人才是最合適的,我一點都不適合。」星石不顧一切激動地喊,然後甩開他,一路往飯店狂衝。
她不知道索塞亞有沒有試著追上她,一衝進飯店的電梯就按下閉門鍵,把索塞亞隔開在她的世界以外。
她看見「愛情」姍姍地走遠了,她下呼喚,靜望著「愛情」愈走愈遠。
第六章
索塞亞坐在飯店外的一棵大樹下沒有回房,面向著陡峭的溪岸,仰望星光閃熠的天空,第一次對女人有難以掌握的無力感。
天空澄淨清朗,佈滿燦亮的星星,最輝煌閃亮的那一顆就像星石一樣,強烈地存在著,卻驕矜地高掛在與他最遠的距離。
她身上隱隱散發著一股清雅冷冽的氣質,是因為這份奇異的氣質,他毅然放棄到德國南方的旅行,莫名地追到這座東方的海島來。
長時間的旅行中,他一定會謹守著不被女人羈絆的原則,沒有一個女人能絆住他的肉體和靈魂,從來不相信自己的一生將會被同一個女人擁有,但這個長期堅守的原則如今卻被星石輕易打破了。
他相信,他和星石之間各自擁有著顛倒對方的魔力,他正面迎向挑戰,星石選擇的卻是一逃再逃。
和美樹閒聊了一夜,他終於在美樹口中聽到了有關星石的身世和遭遇,多少能夠體會出她潛意識中排斥他的真正原因和理由了,如果她心中真有無法祛除的障礙,他是否必須試著作些改變?
從星石懷裡溜走的小貓,此刻正懾手懾腳地朝他靠近,輕巧地繞在他的腳邊撒嬌、打轉。
他彎下腰,逗著小貓玩了許久,這才起身回飯店。
走到房門前,他看見門把上掛著借給星石穿的棉T恤,他淡淡一笑,拿起衣服走進房間。
他很清楚此刻的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如果必須花上一生的時間來與她糾纏,他很心甘情願,未來長長的一生,他要她,要她長長一生的陪伴。
星石一個人搭上飛回台北的班機。
清晨六點,美樹正在熟睡時,她留下一張簡單的便條,請飯店服務人員幫她叫了計程車,直赴機場。
想起昨天夜裡回房後和美樹的一番對話,她的心凍得結了冰。
「索塞亞真的是很溫柔的男人,他的手一碰到我,我的皮膚就像觸電一樣發麻,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弄痛我唷。」美樹用一種罕見的嫵媚神態說給她聽。
「你不是早就經驗豐富了,想弄痛你也不容易吧!」星石木無表情,卻忍不住地想嘲諷她,心裡嘀咕著,又不是處女了。
「剛剛和索塞亞聊了很久,這是我第一次和男人在性愛之外這麼深入的交談過,索塞亞的閱歷又那麼豐富,感覺真棒。」
星石沒有發現美樹的神情中有種造作的陶醉,一顆心像突然之間墜落嚴寒的北極海裡。
是啊!一場激情過後,兩人彼此深入瞭解對方當然定必要的,既然如此,索塞亞為什麼還要對她說些深情誘惑的話。
和一個女人身心交融之後又去撩撥另一個女人,索塞亞簡直是個敗德的男人。
美樹老是說她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本凜然不可侵犯的聖經,她自嘲她笑起來,其實,不管多麼要好的朋友之間,往往還是會存在著微妙的競爭關係。
以前,沒有男人的介入,她們可以共同分彼此的心情和秘密,既單純也真心,可是誰也沒有想到,在她們的生命中會出現一個兩人都同時喜歡上的男人──索塞亞,她已經敏感地嗅到了和美樹之間感情變質的氣味了。
既然她無意爭取,當然只有選擇退讓,成人之美的美德她還是有的。
星石無所謂他們如何看待自己,不管她根深柢固的觀念是否有可能成為她的絆腳石,也不管她是否因此變得矛盾而且退縮,她都已經決心要將自己未來的命運交給上帝去決定。
花東縱谷之旅,有種終結的心情,但到底是什麼樣的情緒或情感被終結了,連星石自己也弄不清楚。
「星石,你忽然自己跑回台北是什麼意思?你這種莫名其妙的行為嚴重影響了我和索塞亞的情緒,你現在最好跟我說清楚,到底在發什麼神經?」
星期天深夜,美樹怒氣沖沖打電話質問星石,在電話那端抱怨連連。
「你不是要我幫你製造機會嗎?這個可以讓你和索塞亞在深山獨處的機會難道不好?」星石懶懶地握著話筒,儘管她不斷提醒自己不可以吃美樹的醋,不要和美樹之間的情誼變質,但絲絲妒意卻忍無可忍地霸佔了她的心。
「不要說得這麼冠冕堂皇。」美樹冷哼,語氣完全失去平日的嬌柔。「星石,你不要以為我看不出來。」
星石一凜,咬住下唇。「你到底想說什麼?」
「是你自己說你不要索塞亞的。」
「我……的確是沒有打算要他呀!」她微微提高音量。
「你既然喜歡他幹麼又不敢要他,既然告訴我不要他,又為什麼對他擺出一副欲拒還迎的態度?」美樹的聲音揚得更高。
「我什麼時候欲拒還迎過了?」星石哭笑不得。「你在的反應有點歇斯底里,到底怎麼回事?是我得罪了你嗎?」
「那天晚上,索塞亞整晚和我談的對象是你,他只對你感興趣。」美樹簡直像咬著牙說話。
「你們不是……上過床了?」星石覺得腦中一陣暈眩,她誤解了什麼嗎?
「我不過是想試探你,想不到你果然被我氣跑了,如果你和索塞亞彼此互有好感可以明說呀,幹麼把我當傻瓜一樣要得團團轉。」美樹的聲音和語調已經完全失去控制,彷彿有一千公斤的怨氣等著發洩。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麼可能存心想耍你……」這是什麼天大的誤會啊。
「你現在的行為就是在耍我!」她大聲地阻斷星石的解釋。「什麼最好的朋友,你這樣像是把我當成最好的朋友對待嗎?」
「要不然我該怎麼樣?」星石也不禁對著電話大吼。「索塞亞對我感興趣值得讓你這樣氣急敗壞的來找我興師問罪嗎?本來你的個性就朝三暮四,男人在你手裡跟玩物有什麼兩樣,現在為了一個男人醋勁大發,不惜向我開戰,你難道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太難看了一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