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齊晏
「小孩子可以跟狗一起玩哪,有什麼關係。」她輕輕地說。
「拜託,那麼髒的狗,萬一小孩子感染了細菌怎麼辦,你最好不要再餵了,否則我會打電話叫人把這些流浪狗抓走。」歐巴桑一副說到做到的表情。
「你、你──」星石不知該用什麼話來反駁,像個做錯事被責罵的小孩子。
歐巴桑趿著拖鞋,叭塔叭塔地走了。
星石氣得胸口發痛,看著不停朝她搖著尾巴、滿臉無辜的狗兒們,心中湧起一股悵然的情緒。
「不必怕那個臭歐巴桑,明天我會在雜誌上刊一則領養廣告,幫你們找到主人,不會議你們被安樂死的,放心。」她蹲下身對一群狗兒自言自語,然後一一檢查看看有沒有生病的小狗,確定他們都健康以後,這才站起來準備回家。
轉身的同時,她發現有個人站在木棉樹下專注地看著她。
樹影遮住了那個人的容貌,她只能從身形辨出注視著她的是個瘦高的男人,而且還非常的高,她戒備地挺直了背脊,有些不安,深怕自己倒楣碰上了「xx狼」之類的恐怖人物。
不過她知道自己不必急著逃跑,因為狗多勢眾,除了有絲不名所以的不安以外,倒是一點也不感到畏懼害怕。
她的疑慮從男人走出樹影時消逝無蹤了,她微微一窒,彷彿看見一個中古世紀S的俊美劍客穿過了幾度空間,不小心踏進她的世界裡來,又彷彿是一尊希臘神祇般的雕像突然間有了生命,帶著迷人的笑容優雅地走向她。
在薄薄的月光下,她慢慢看清楚了男人的模樣,剎那間驚呆住了。
他──竟然是在德國火車上被她無禮拒絕過的那個男人!
「嗨,還記得我嗎?」男人的嗓音依舊是記憶中那樣輕柔,像念著莎士比亞劇中的台詞那般悅耳動聽。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太震驚了,緊張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我是兩個月前到台灣來的,目前在「想愛」義大利餐廳裡掌廚。對了,我的名字叫索塞亞。」他勾起唇色,悠然一笑。
星石睜大雙眼看著他,詫異不已,本來還以為義大利餐廳的廚師多半是沉穩微胖的中年男子,可是索塞亞太年輕也太英俊了,穿著簡單寬鬆的白色T恤和剪裁合身的黑色長褲.頭髮凌亂不羈地沾在頸背。根本不符合她所以為的形象。
而他的笑容彷彿有著驚人的魔力,讓她失去了基本的思考能力。
「你為什麼來台灣?」她問得突兀。
索塞亞笑了笑,答得不可思議。「為了你。」「別……開玩笑了,你大概對不少女人都說過同樣的話。」她用冷淡的方式回應,因為相信自己絕非令人驚艷的撫媚級美女,根本不信他是為了自己而來。
「是真的。」索塞亞挑了挑眉,淺淺一笑。「以前從來沒有動過到台灣的念頭,是因為你的緣故所以才想到台灣看看。」「噢,沒想到我挺適合當親善大使。」她自嘲著,記得上次給他留下的應該是惡劣的印象才對吧。
「不過,我真的沒想到曾往台灣看見你,實在太巧了!」「沒辦法,是台灣太小了。」
知道索塞亞不是專程來找她,她心中有放心也有點失落。
u「你把我還給你的心還回來,讓我很好奇。」他半開玩笑地說著。
星石呆了呆,然後忍不住輕笑出聲。
「我不收被人用舊的心。」她也以玩笑的方式回敬他。
索塞亞挑高了右眉,以欣賞的眼光看她。
「對了,你不是到處旅行嗎?為什麼要到「想愛」當廚師?」她對他的出現頗多疑惑。
「不管我到哪一個國家都會停留半年,在那半年之內我會找家餐廳落腳,否則沒有經濟來源我要如何生存?」索塞亞攤了攤手,笑說。「幸好我有做菜的天賦,還好上帝仁慈,給我這條謀生之路。」星石微愕,索塞亞無疑是她這一生中遇見過最特別的男人了。
「我好幾次看見你出現在這裡餵狗,幾乎每天都同一個時間。」他彎下腰,任由熱情的狗狗舔他的手心。
星石的心微微震動了一下,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眼前的曠世美男子注意了好幾次,這種感覺真奇妙,充分滿足了她身為女人的虛榮心,原來美樹的虛榮也是被男人調教出來的。
不過奇妙歸奇妙,她可沒有想像力豐富到幻想他們之間的愛情可能性,面對這個俊美有如天神的男人,她相信自己與他的距離絕對比地球到太陽還要遙遠,雖然她的臉孔不算難看,甚至還擁有雕像般的力與美,不過東方男人似乎不喜歡她這種容貌的女人,反而喜歡她的女人比較多。
有了這一層的認知,她緊張不安的情緒全部鬆懈了下來,乾脆就單純地把他當成一個普通男人來閒聊好了,反正她完全不認為在自己身上有任何與男人發展愛情的可能性。
「我是這些狗狗們的廚師,專門負責做飯給他們吃。」她從容地說。
「可是今天是情人節。」他睜大眼睛,表現出西方男人慣有的誇張反應。
「那又怎麼樣,不過情人節的人也很多呀。」她不以為然,反問他:你今天過情人節嗎?」索塞亞搖搖頭。「餐廳很忙,而且沒有女伴。」
星石轉了轉眼珠。「上回那位金髮美女呢?怎麼沒有跟你到台灣來?」「她不是我的女友。」他答得簡單,而且似乎不想多談。
星石忍住嫌惡的情緒,看來索塞亞也是一個處處留情的男人。
「義大利男人太不專情了。」她彎腰摸摸狗兒的頭,有意無意地說。
「我只是出生在義人利,但我不是義大利人。」他輕笑。
「你不是義大利人?」她有些訝異,他的深色頭髮和眼珠一直誤導了她。
「說起我的宗譜可就複雜了,追溯到五代以前有葡萄牙、義大利、印度、英國、西班牙等五、六種血統,而我的奶奶是中國人。」他苦笑。
星石驚奇地看著他.把他當成了一個奇特的生物般。
「以中國人的說法應該就是雜種了吧。」他低低輕笑,挪揄自己。
「別這麼說,你擁有這些國家的血統,很……偉大……」「偉大?!」索塞亞忍不住大笑了兩聲,突然俯身看住她的眼睛。「我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很新鮮。」星石被他突如其來的近距離接觸嚇了一大跳,她尷尬地後退兩步,心臟突突亂跳著,這個男人永遠不知道什麼叫男女之間的標準距離。
「已經很晚了,我不能再陪你聊下去了,晚安。」她試著用自然的表情說再見,不過效果不太理想。
「陪我過完最後半個小時的情人節好嗎?」他很快地叫住她。
看著一個混血大帥哥對她提出這樣的要求,聲音中有祈請,讓她覺得有些昏眩,恍如作著一場仙杜芮拉的美夢。
「我不是你的情人,還是算了吧!」她笑嘻嘻的,用理智操縱感情。
索塞亞凝視著她的眼神裡有一種奇特的溫柔,眼中飽含情感。
「那麼,你願意當我的情人嗎?」又是那種有如吟詩般的迷人嗓音。
星石的心臟失常地鼓鼓躍動著,指尖也為之輕顫。
這種感覺就是所謂的「浪漫」了吧?
這一刻,她突然想起仙仕芮拉為何在十二點以前急於逃出王子的舞會,因為,仙仕芮拉知道當十二點一周,愛情的魔法和璀璨的玻璃鞋都消失了,剩下來的都是現實而醜陋的東西。
「浪漫」的威力果然驚人,險些讓她把持不住,但她可不是一個靠浪漫就能過日子的女人,更何況,她深知自己不夠艷光四射,不太符合一般男人獵艷的形象,他想獵艷也無艷可獵,若單純只是想找人作伴,那麼任何一個女人都可以。
就算對方帥過基諾李維或湯姆克魯斯,她也不想成為一夜情的對象。
「的拒絕。」她冷靜地對他說,索塞亞受創的表情讓她有些意外,想必他很少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女人拒絕吧。
「為什麼?」他的表情不解。
「因為我們根本不適合當一對情人,又何必太勉強。」她聳聳肩,笑說。「而且……我不擅長用英文談情說愛,那種「羅蜜歐與茱麗葉」似的英文說多了舌頭會打結。」她笑著側過臉,說完最後一句話隨即轉過身走開,慢慢遠離他的視線。
她已經過了相信虛幻童話的年齡,她要創造屬於自己的童話。
淡淡的月光柔和地將她剪進夜色裡,在愛情的世界裡,她當了第二次逃兵。
索塞亞深深注視著星石的背影,走過半個地球,和多少不同膚色的女人上過床,這還是第一次讓他遇見一個能使他靈魂心動的女人。
她不做作、不忸怩、不賣弄、不玩欲拒還迎那一套,自然樸實的態度勾動了他的心。
穿過樹蔭灑落的月光照著她的身影,看上去就好像在天空雲層間穿梭的星星,忽明忽暗,似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