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祖寧
「都是你……」在捶打中,冷澈的口中頻頻喊著的只有這句話。
姨娘不要他了,而罪魁禍首便是這個害人精,傷心的感受化為淚水,不甘的淚落下來,他停下手忿忿的拭去,然後又攫過去想繼續先前的動作,但她縮成一團卻不躲開的行徑教他停下衛手,他試了又試,但拳頭卻伸到她身前便縮了回來,而淚水也越落越凶,他拚命的抹著,不料越抹淚越多。末了,他停下抹淚的動作,心有不甘的放聲大哭起來。
哇……姨娘不要他了!他又要像以前一樣當個孤兒,昔日痛失爹娘的恐慌揪亂他的理智,害怕的感覺再一次漫天襲地朝他捲來……他不要,他不想當個沒人疼、沒人愛的孤兒。
他要姨娘、也要綠袖妹妹……姨娘!你怎麼可以不要澈兒……
「澈哥哥。」施碧蘿無言的爬下床站在他身前,忽然哀哀的伸手緊緊環住他。「你、你別哭嘛,碧蘿兒也想哭了。」澈哥哥一定挨美麗阿姨的罵,都是碧蘿兒的錯,所以……澈哥哥好可憐,碧蘿兒也好可憐……嗚……好疼……澈哥哥剛剛打得碧蘿兒好疼。
「都是你啦!」
冷澈哭喊著用力推開她,施碧蘿踉蹌了下又再次緊緊抱住他。
「對、對不起啦……碧蘿兒真的不是故意的,碧蘿兒已經請爹爹幫忙找人了。」她小聲的道著歉,然後揚首朝他保證的急喊著:「很快就能找到的,真的!」她的爹爹是萬能的。
「哼!你那個爹!」聽說那老頭是個色膽包天的淫賊,上一次還用色迷迷的眼光瞅著姨娘不放,如果不是因為這樣,姨爹又怎麼會不許姨娘再陪自己上街;而如果不是這樣,那自己也不會不敢一人出門買紙鳶,那……姨娘也不會不要他!
都是她及她那個爹害的。
「你爹是個不要臉的壞蛋,而你是壞蛋的女兒。」
受傷的心靈需要一個發洩的出口,於是他口不擇言的傷害她,並在她不置信的眼神下,得意的哼笑起來。
「你、你罵人!」抽泣聲抿在嘴裡不敢逸出,但小臉上寫滿了難過與憤怒。
「罵人又怎麼樣?你爹是個色狼,而你是個小色狼!」他突然想起她強吻他的那一幕,氣惱的臉上掠過一抹深紅。
「你!不許你罵我爹!」也不許你罵我……淚水彷彿就要從她的臉頰落下,她氣呼呼的抹去。
她爹是好人,整個府裡只有她爹是真心疼愛她的,不許他罵爹!
「哼!我偏要罵,怎樣!」他冷嗤的伸手推她,「你的爹是色狼,而你是小色狼!」
童言童語雖然純真,但有時也直接的傷人,怔愕了好半響的施碧蘿不信的瞅著冷澈瞧,一句句的色狼穿透她的混沌意識。
「色狼!色狼!大色狼與小色狼!」
不!不是、不是這樣的!哭得淒摻的小臉陡生怒氣,她衝上前,學他方纔的模樣,以小拳頭在他身上砰砰的捶著。
「不許你罵我爹!我爹是個好爹爹,不、不是……什、什麼色狼……」她哽咽哭聲難受的抽了抽。「爹爹是好爹爹……你才是壞蛋……」
冷澈一聽,心頭火燒得更旺,他用力的推開她,小身子怎麼禁得起他的使力推離呢?砰的一聲,雪白的額際已染紅了鮮血,觸目驚心的沿著眼角滑落,在她臉上劃出一條血痕。
突生的變化令兩人呆楞了下,片刻,施碧蘿嗚嗚的哭了起來。
「澈哥哥……好痛……」即使傷由他起,碧蘿兒仍向他尋求慰藉。
「我、我不是故意的。」怎麼辦?她流血了,驚慌失措的他逐漸退到門邊,但又猶豫的踱了回來。片刻,像放下心中的掙扎,他拉起垂在床沿的美巴紗帳,小心的為她拭去血跡。
痛得縮在一起的小臉勇敢的朝地抬起,「碧蘿兒不痛,澈哥哥不要擔心。」
「對、對不起!」他不該推人的,羞愧的別她一眼,他無言的幫她塗上止血藥膏,然後退開了身。
「澈哥哥,你不要再生碧蘿兒的氣,好嗎?」她念念不忘的仍是他的怒氣。
「我——」
「澈哥哥,如果漂亮阿姨生你的氣,那沒關係啊!」她討好的、嬌憨的笑著。「你就來這兒嘛!只要漂亮阿姨找不到你,那她一著急氣就會消了哦!」她就是這樣的,只要爹爹生她的氣,她就躲起來,等到爹爹找到她時氣也沒了,她開心的提供自己屢試皆靈的法寶。
「哼!」冷澈猛然變了臉。「都是你,你還好意思說姨娘她不要我了,不要我了你知不知道?」傷心的淚水再度滾落。
施碧蘿見狀趕緊站起身。想安慰他但又懼怕他憤恨的表情,只好怯怯的抱住他,卻是什麼話都不敢說出口,抽泣聲更是哽在嘴裡不敢逸出。
彷彿受不了她的同情,冷澈憤怒的推開她轉身跑開,不料他的力道又使嬌小的她再度撞到床柱,昏了過去。
從疼痛中甦醒的小人兒在眾人的包圍下睜開眼睛。
「小心肝兒,告訴爹,你是怎麼受傷的?」施行義——也是施碧蘿的爹,她一醒來便心疼的輕問著。
「受傷?」她伸手摸了摸疼痛的額角,傻傻的問:「咦!我怎麼會在這?不是正與綠袖姐姐逛街嗎?」
她的話讓施行義及站在床沿的大夫皆愣在當場,久久說不出話來。
「大夫,這……」
「爹爹,不行啦!碧蘿兒要出去買紙鳶送給澈哥哥啦!」施碧蘿推開棉被,不顧丫頭的阻止堅持要下床。
或許是那段記憶讓五歲大的她無法忍受吧!她乾脆選擇遺忘。著急的想找她的澈哥哥一起放紙鳶……
時光匆匆,就在她一聲聲的澈哥哥中悄悄遛逝。一轉眼,已過了十一個年頭。
第三章
透過八角窗欞的縫隙,一個長相十分甜美的女孩兒正跪在黃色絲綢軟墊上,雙手合十誠心祈禱著,廟門裡外清修的師父有的誦經、有的禮佛、有的則忙著灑掃庭院,妝點出優閒寧靜的氣氛。
今天並非初一、十五,也不是佛祖的誕辰,以黃歷來說更是諸事不宜的大凶日,怎麼會有姑娘家前來祈禱呢?而清修飾父也是一副習以為常的表情。
清脆嬌軟的呢喃從紅菱似的小嘴不斷逸出,即便是祈禱中,那眉、那眼仍是笑意盈盈的。
「菩薩啊、佛祖啊、觀音大師啊、媽祖娘娘啊……這是碧蘿第十一次在秋霜時節前來祈求了,您們好不好也答應碧蘿的要求呢?唉!」
突來的一聲歎息讓一旁忙著摺紙蓮花的師父頓了下手,隨即像想起出家人不染塵事的戒律般又開始若無其事的繼續方纔的動作。
「唉!那這樣好了,碧蘿知道菩薩們很忙,可能抽不出空來理會碧蘿,那、那請菩薩伴隨便遣一位小兵小將好了。」
小兵小將?好小的要求,她該知道天上的小兵小將仍是得有千年修行的,摺紙蓮花的師父笑得搖搖頭。
「菩薩啊!碧蘿的澈哥哥不知為了什麼緣故失蹤了,碧蘿已經找了十一年了。」美麗的烏眸突然黯了幾分顏色。「碧蘿真的想念澈哥哥,求菩薩讓澈哥哥回來好嗎?」她停下了懇求,像在等待菩薩的回答。大約一盞茶的時間吧!她突然站起來往右側放貿籤筒的地方踱了過去。
又過了一會兒,只見她合上眼像下定決心似的胡亂抽了一支籤,然後一口氣衝到籤詩放置處,口中呢呢喃喃的找了起來。
「哇!上簽!」
又喜又樂的表情照亮一室昏黃,串串銀鈴般的呵笑聲也讓肅穆的氣氛染上幾許輕鬆。
興高采烈的施碧蘿開心又滿足的三叩首後走了,留下一錠銀子充作香油錢給一旁淺笑的摺紙蓮花師父。
裊裊香煙中,佛相莊嚴的眾佛祖正俯視著芸芸眾生。
我想,天若有情,定不會讓等了十一年的女孩繼續空等下去。
蒼天是有情有義的,必會成全虔心祈求的人們,給他或她一個如願的機會。
就怕……這願望一旦實現,希望的果實卻不如想像中的甜美。
佛首起誓無異心,且看前途得好音,此物原來奉是鐵,亦能變化變成金。
笑嘻嘻的施碧蘿閒晃在廟門外的胡同巷裡,腦海中閃現的是籤詩上的頭兩句。呵!她一定會找到澈哥哥的,因為她這十一年來不敢或忘的便是找澈哥哥這件事。
拐過了綠蔭柳條,哼著小曲的她照往年的慣便前往她與澈哥哥相遇的地方,蜿蜒的曲道有些難行,再加上昨夜的一場無端大雨泥濘了黃土路面,濕軟的泥髒污了精緻的鞋面,可她一點也不在意,一心一意只想趕在正午前來到當年與澈哥哥相識的地方。
一樣的日子與一樣的時辰,就在老榕樹下的初相識,讓她始終深信她與澈哥哥是上天注定的,也是這一份懷念讓也在每一個同樣的時刻裡皆不辭辛苦的前來守候。
可惜,樹上的紙鳶早在多年前失去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