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衣沅
「是嗎?這會兒放棄得倒爽快?當初,你怎麼在你媽面前起誓討回公道的?」
何宏青愈聽愈迷糊,問話益發尖銳。
「逝者已矣。」於蘋閉上眼,緩緩地說明心中想法。
「如果,我非要討那個公道,首先就是什麼都不做,耗著跟他長期抗戰,況且耗下去還不保證贏,而今,我第一得面對的是壓在肩膀的龐大債務,兩者之中,相信我媽也會贊成選擇解決債務。」
「哼……別把話說得那麼好聽依我看,是你看翟昊顃人長得帥,家裡又有錢,所以想乘機接近他吧?」
想到自己一番苦心為心愛的她策動抗議,結局竟是虎頭蛇尾收場,何宏青一怒之下口不擇言。「於蘋,拜託你醒醒!不要做什麼飛上枝頭的鳳凰美夢,那不是你該走的路啊!」
「你夠了沒有?」於蘋含著淚瞪視焦急失言的何宏青,怒斥道:「才剛失去母親,你覺得我會有閒情逸致去攀龍附鳳嗎?」
「……小蘋,我……」他頹然歎了口氣,沮喪不已道歉:「對不起,我是太急了,不小心說錯話。請原諒我……」
「算了——」於蘋抹去淚,勉強擠出笑顏。「大家心情都不好,我也知道你沒有惡意……現在很晚了,不如大家先回去休息吧!」
「是啊,小蘋說得不是沒有道理。」何嬸瞭然於心地拍拍於蘋的肩膀。「宏青性子急,想得不夠深,你別怪他啊!」
「媽?怎麼連你也迷糊了?」何宏青氣急敗壞地向母親抗議。
「俗話說:『法律千百條,要用的人自己喬』,我們沒背景、也沒財力,跟翟家硬槓,不用說絕對是輸家。小蘋的媽欠下那些債不能不還,早還就早了事。那些人哪是我們惹得起的?還是實際點比較好,小蘋,何媽支持你。」
「對啦對啦!何嬸說的有道理,當務之急要活下去嘛!」
「就是嘛,跟翟家打官司根本是拿雞蛋砸石頭,白花力氣啦……」
一乾熱心鄰居七嘴八舌附議,大家都贊成於蘋的理性選擇。
「反正,我們也給他鬧了整整一天,也夠他吃不完兜著走了」
「好了好了,大家都回去啦!小蘋也累了,讓她早點歇息吧!」
「我們走了,你別想太多了。」何嬸緊緊握住她的手。「堅強點,所有叔叔嬸嬸都會站在你這邊,一定要勇敢,知道嗎?」
「嗯,我會的。謝謝……謝謝你們。」
於蘋感激地向眾人點點頭。
送走熱心的街坊鄰居,於蘋獨自呆坐空蕩蕩客廳,身體精神極度疲憊的她心底非常清楚——這是第一步!
徹底摧毀翟昊顃就從這一步開始,只要進入他的生活範圍,自己就有機會讓他身敗名裂!
「媽,我不會讓你白白冤枉喪命,請你相信女兒做得到,上天不會放過翟昊顃。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啊……」
其實,於蘋內心深處從沒放棄要為母親的枉死討回公道過。
只是,那天初次與他在會議室交鋒,翟昊顃提出所謂訴諸「公平法律」之途,她一聽就心知肚明完全行不通!
連白癡都知道,法律向來只保護有錢人,她無能為力用金錢去循法律途徑,在談判過程中,突然腦海湧進一幅藍圖。
那幅藍圖清清楚楚告訴自己,該如何去討回公道,還可讓那不可一世的驕傲男人知道:小蝦米不見得打不贏大鯨魚,小小草根也可絆得人四腳朝天哪!
第三章
簡單為母親舉行完喪禮,還在服喪中的於蘋便按照當初與翟昊顃的約定,準時到病歷檔案室報到。
「你好,林主任——」於蘋小心翼翼躡著腳步來到主任的座位。
「不好意思,打攪您了。我是……新來的,我叫於蘋。」
「你?誰啊?」四十多歲的檔案室主任連眼都不抬,冰冷地從鼻子裡哼出氣。
「打哪兒來的?來幹什麼?」
「我——我是來上班的。是……是人事室要我直接來找您報到——您,不知道嗎?」
「不清楚。你走吧!」
架著黑框眼鏡的檔案室主任仍然沒抬頭,堅持她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寒漠。
「可是,我——我確定是來貴單位報到。可不可以麻煩您查一下?」
「沒空。你一邊涼快去!」她還是不理不睬。
於蘋瞬間蒼白了臉,四肢冰冷,腦海竄起諸多不祥揣測:難道,是翟昊顃改變了主意,不給她工作了嗎?
「……對不起,林主任。我是真的確定要找您報到,我有翟院長親手批的到職令,從今天開始我就是檔案室的一員,您沒道理這樣……」
「翟院長?哼……你還真是厚臉皮啊!」
聽到翟院長三個字,傲慢的林主任終於願意抬起頭,一雙三角眼露出大部份白色,兇惡的五官十分猙獰難看。
「才舉白布條,又大撒冥紙抗議祥類醫院無良,什麼勢不兩立,又什麼要一命賠一命……哼!你不是很嗆,很恰,很『魯』,非爭個你死我活才罷休嗎?這會兒怎麼低聲下氣來討工作啦?」
「你怎麼這樣……我……」
彷彿被刮了熱辣辣的兩巴掌,於蘋雙頸倏然燒紅,喉間浸淹委屈的淚泉,她紅著眼眶,哽咽語塞……
「唧,哭啊?」林主任不屑地瞪她,威力不減地繼續刻薄諷刺道:「嘖嘖,少在我面前演戲。我林某人什麼場面沒見過?誰不知道,你們這種低下階層的女人最『假仙』啦,是我們院長宅心仁厚,才會被你這種乘機揩油敲詐的窮酸鬼給騙了!呸!」
「林主任——」於蘋羞愧恥辱地啞口無言,只想找個地方遁逃消失。
怎麼也沒想到,這裡的主管竟然已知悉她的來歷,於蘋慌亂了手腳,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對。
「好了!」林主任不悅地揮揮手,語意威嚇道:「不要再『我』了,既然你有膽跟院長討價還價,也還有這個臉來這邊『討飯』,那我們大家就看著辦吧!」
「我不是來討飯!」於蘋忍不住了,低著嗓子反駁。「翟院長心甘情願讓我來工作,請你尊重。」「嗤……」林主任不以為然嗤之以鼻。「你啊,不必把院長搬出來當擋箭牌。他日理萬機忙得要死,誰理你啊?在我這兒工作,最好認分點!聽清楚沒有?」
「……知道。」吐出幽幽長長一口氣,於蘋以極細微的聲音回覆。
「去!看到那張會議桌嗎?」林主任努努嘴,枯瘦長手一指。
「桌上是下午兩點的醫學會議要用的統計資料,很趕喔——你負責把它整理出來,不准延誤。」
「兩點?資料看起來不少耶!」於蘋一看桌上堆得滿滿的幾大紙箱,嚇得張大口。「恐怕……沒辦法在四個小時之內完成吧?」
「咦?你的意思是怎樣?」林主任傲慢地揚起臉,從鼻孔裡哼出聲氣。「做不到,我就呈報人事室,直接說你能力不足,不適任檔案室,應予以開除。怎麼樣?你到底做不做?」
「你……你這是擺明為難我?」於蘋氣憤且痛苦地質問。
「對,我就是。怪你自作孽,怨不得別人!」林主任雙手插腰,直言不諱。
「告訴你,敢跟我們翟院長過不去的人,也就是跟我們祥類的每一個員工過不去!懂嗎?現在就算你換到任何部門,你所該受的待遇只會比這裡更慘,不會更好——說白點,你已經是整個醫院的公敵,你想過好日子?哎,難……」
「公敵?為什麼?我跟你應該沒有仇恨吧?」
於蘋倒抽了口冷氣,感覺自己似乎墜落一座滿藏猛獸荊棘的叢林。
從林主任話語間,那極盡擁戴和保護翟昊顃的語氣揣度,這個年近四十歲的中年女人,八成也如同年輕護士及其他女性醫療人員一般,深深迷戀著睿智有為的翟昊顃。
「哼,早在你跟一群村夫愚婦到醫院門口撒冥紙抗議的那刻起,你跟我們祥類的梁子就結下了。翟院長辛辛苦苦建立這所高水準的醫院不簡單,卻被你這小潑婦給破壞得一乾二淨——光衝著這點,誰會給你好過?」
「……那是我跟他之間的事。總之我們已經達成協議,那件事就算過去了。」
於蘋挺起腰桿,鎮定堅決不為所動,內心脆弱的她一再為自己加油打氣。
才踏出復仇的第一步,可千萬不能敗在起點,無論這母夜叉多盛氣凌人,她都必須安然存活,否則如何達成接近翟昊顃的目的?
「廢話少說!」林主任怒氣始終不消,指著她鼻子叫囂。「你到底做不做?不想幹就給我滾!」
「我做。」於蘋微蹙眉頭,咬咬唇。「我現在馬上動手。」
「下午兩點,記得啊!」她陰險詭笑。
「知道了……」她快速移步到堆得像小山似的資料檔案裡。
才拿出第一疊厚厚的檔案,於蘋的眼淚不禁撲簌跌落……
看著密密麻麻天書似的數據,她開始茫然了,在這全然孤立的環境裡只靠嬌弱的自己單打獨鬥,能撐得了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