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子晴
窗外雪勢已停,卻仍是白茫茫一片,柳壬卿獨自坐在梅居等著,目光隨意梭巡著四周,看到一幅捲起的畫軸,含笑起身拿起卷軸賞看,畫裡正是昔日所繪的夢中佳人。
翠柳葉眉,一雙秋水無塵杏眸,唇似丹朱、蓮臉生波,桃腮帶靨。那神情容顏無一不是巧兒的寫照。只是畫中主人有著幾分朦朧婉約的羞澀,巧兒卻多了一股朝氣活現,因此神情中有著不同的風采。
想著,他臉上的笑意逐漸擴大。他一直認為,倘若不是那夜一時興起繪下此圖,她便不會出現在他的生活裡……
他兀自沉醉在思緒裡,殊不知身後已悄悄地出現了一個人影。
「猜猜我是誰?」巧兒輕手輕腳的從後靠近,頑皮地用雙手摀住他的雙眼,跟他玩著小孩們才玩的遊戲。
他先是一愣,繼而嘴角微揚,不著痕跡地捲起手中的畫之後,才緩緩拉下覆在眼前的柔荑,
「都這麼大的人了,還這般淘氣,」柳壬卿笑斥,順手把畫放回了原處。
「好玩嘛!」巧兒撒嬌著,一邊跟在他身後,有一下、沒一下的撥了撥筒子裡的畫軸。
柳壬卿先是沒留意她的舉動,後來才發現她的動作,不禁皺了下眉頭,猜測著她是否看穿了自己方纔的心思。
當瞧見她隨意拿起一幅畫準備欣賞之時,他忙按住她的手,將畫放了回去。
「巧兒,你來瞧瞧這畫。」他失了平日穩重神色,匆忙將她帶離那可能洩漏自個兒心事的範圍,心裡頭則不忘盤算著,得找個機會把那幅圖藏起來才是。
巧兒任由他拉離原處,看著他從另一處拿出一幅畫攤在桌上,對他這番異常的舉動感到詫異,正打算探個究竟,卻讓桌上攤開的畫轉移了注意力。
「這是什麼畫?為何只有零落幾朵梅瓣?這樣不會顯得太過冷清、乏味嗎?」
柳壬卿含笑點點頭,「這叫九九消寒圖。」他細心地為她解說著。「是一幅以梅花為主體的消寒圖。每年冬至,我習慣畫上九九八十一瓣的素梅圖一幅,每天再以紅筆染上一朵梅瓣,細細品味白梅全都變成紅梅,冬盡春來的意境。」
巧兒聚精會神地望著,有感而發地幽幽說道:「日子過得好快,這圖,已染上二十來瓣的紅梅了。」說著,她纖細的手指在畫上緩緩移動著,似乎是數著紅梅,眼神也變得異常憂鬱起來。
他對她此番突如其來的多愁善感頗覺訝異,她應該是無憂無慮,不識愁滋味的呀!
「眾人只盼寒冬早些過去,好迎接春暖花開之日,可是我看你的神情卻帶著愁緒,難道你不開心?」他心疼地問道。
她搖搖頭,「春天來了,梅花海便將凋零。隆冬的梅花和皚皚白雪的絕配美景,又得再過一年才得以復見。」雖是回話,巧兒卻未看向他,拿起桌上的畫筆,沾了沾染料,逕自在圖上描繪起來。
柳壬卿靜靜看著她的動作,以為她不再說話了,但過了一會兒,她又開口。
「壬卿哥哥,倘若我是那寒冬裡的雪梅,一年只能和你見上一面,那又如何?」
她說話的時候,邊低頭描染梅花花瓣,以致他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柳壬卿直覺她只是隨口說說的玩笑話。
「你又淘氣了。」他搖搖頭,有些無奈的笑著,「只聞牛郎織女七夕鵲橋相會,才是一年見一次面,可沒聽說什麼梅花仙子會情郎的故事。」
知道他並未真正明白她的意思,於是開口又:「若這花兒能終年陪著我們,豈不是更好。」
原來她是為此而愁。他笑了,笑她的癡、她的傻,面對花謝花開,他有不同的見解。
「巧兒,你可聽說過一句話?有梅無雪不精神,這梅若不在寒冬裡綻放,就少了它的精神、失了它的珍貴,這倒是……」言至此,柳壬卿方將目光深情地移向她,「落英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花雖凋零,精神永在,來年我們才得以再看到這般燦爛美景。」
巧兒聞言皺了皺眉頭,明白他說的話頗有道理,但不知為什麼她心裡卻有股惆悵?這是她不曾有過的感覺啊。
亂了,她也厘不清,說不出感覺了。
她緩緩將目光轉向窗外,靜靜凝視著大片的梅林,只見地上積雪未退,梅梢上覆蓋著一層淨白似棉的白雪,只有些許梅瓣露出淡淡粉紅,為這白茫茫的一片景象,增添些許色彩。
她一臉的若有所思,又彷彿和株株梅樹、朵朵寒梅訴說著無人能懂的心事。
他看呆了,驚訝地發現她淘氣之外的另一面。
「一模一樣,完全一模一樣。」他震驚的無法相信眼睛所見。他一直知道她與畫中人相像,但此刻的神韻以及氣質卻是真真實實、完完全全地一模一樣,只差巧兒被他的喃喃自語引起了注意力,迅速地轉過身望向他,一臉疑惑的想要發問。
「別動。」柳壬卿制止了她想要開口的意圖。
他快速地拿起剛才她擱下的畫筆,動作極細膩地沾染了些許墨色,然後在她額頭上輕點了幾筆。
「這就對了,完全吻合。」他放下筆墨,以一種她從未見過的眼神凝睇著她。
她望進他深情的眼眸,久久不能自己,好不容易回過神來,一抹紅暈已悄悄爬上臉頰。
「壬卿哥哥究竟在我額上畫了什麼,可以讓你看得如此出神?」她又回復到先前那個調皮活潑的模樣笑問著。
說話之時,也順道移動蓮步來到銅鏡前,準備瞧個仔細,當她看見自己額頭上那清雅古典的梅花時,剎時間也愣住了。
「好看嗎?」柳壬卿來到她身後,一同盯著鏡中的俏人兒,
巧兒點點頭,「好看極了,壬卿哥哥所書的梅花有獨到之處,只怕日後我自個兒畫個出這般的梅花。」在到人界之時,她已將額間梅花消去,以免引人注目,沒想到他畫的竟一模一樣。
「你既然喜歡,那又有何難?」他朗笑道,「你若喜歡,以後我可以天天幫你。」
她睜大了眼睛,心裡猜測著他說這話的認真成份有多大,開口問:「此話若真,壬卿哥哥可否再允諾我一事?」
「你又有什麼鬼點子了?」他臉上笑意未減。
她嬌羞地回應他的笑容,低垂著螓首輕語,「今生今世能否只為巧兒一人點梅?」
這……他的確只想為她一人畫點梅花,但若說幫人額前點梅,應是那畫中人為先。
猶豫了一會兒,他回道:「一言為定。此生只為你一人畫點梅花。」
巧兒聞言,無言以對,只能用感動的目光凝睇著他。
更令她震驚的是,她心中頭一回興起了不想回幻界的念頭,只願從此與他常伴左右。
天啊!她究竟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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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過三更,巧兒在花影閣裡不停地踱著步,完全了無睡意、除了終日依附著柳壬卿,吸取他身上青龍玉的靈氣,因此感覺精神特別好之外,另一個原因是,瞌睡蟲全被白天的九九消寒圖嚇跑了。
白日,她在梅居裡的一番話語不是隨口說說,卻是有感而發。冬至之前她便來到柳府,倘若不是他拿出九九消寒圖,她壓根兒沒想到日子過得如此迅速,幻尊所給的百日期限很快就要到了。
「不不不!」巧兒用力搖著頭自言自語著,腦後滑亮柔順的烏黑青絲也跟著隨之搖擺舞動著,「我不能留在這兒,是該動手拿取青龍玉盡速回幻界才是。」
主意既定,她離開了花影閣,同上回初進柳府般,確定四下無人,又騰空施展起暗香疏影。
如此一來,府內所有大大小小的家眷僕役在一炷香的時刻裡,都將處於沉睡狀態。
她朝柳壬卿的朝陽居前進,綏緩推開房門,輕侈蓮步來到他的床榻旁,伸出纖纖玉手,在他胸前的衣襟裡摸索著。
「奇怪!」
巧兒兩道柳葉眉全皺在一塊兒,怎麼探了老半天,就旱沒見摸到青龍玉。一上回壬卿哥哥是從胸前拿出來的啊?」她不解地輕聲低喃著,
不死心,她索性整個人趴在他胸口上仔細摸個清楚,只是她才偎上那溫暖的胸膛,整個上身便被一雙手臂圈住。
「呀!」她驚叫失聲。難不成她的幻術又失手了,她可不敢想像接下來會是怎樣的景況。
但她的顧慮顯然是多餘的,只見他咕噥了一聲,像是陷入什麼夢境之中,並未醒來。
她人氣也不敢喘一聲,繼續靜靜觀望了一會兒,見柳壬卿毫無醒來的樣子,這才放心地吁了口氣。她一邊費力地想掙脫困住自己的兩隻大手,一邊則繼續尋找著青龍玉,那知他的雙臂就像鉗子一樣堅固,怎麼也擺脫不了,掙扎了半天,她撲但沒讓自己護得自由,反而身上那只臂膀越收越緊,最後她放棄了,乾脆就依靠在他的胸前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