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癡情花嫁曲

第20頁 文 / 尉菁

    青衣閉上了眼,微微頷首低聲回道:「施主,言重了,貧尼身入空門,只圖還我自在之身,這之中何來的委屈?」

    「只圖自在之身!」玉庭粗嗄地打斷青衣的話,他赤紅了雙眼追問著:「那我呢?你將我置於何地?」玉庭激動地上前一大步,立在青衣的咫尺處,他放柔了目光,將整個視線投注在青衣無波無瀾的面容上,企圖融化她面容上的那片冰冷。

    青衣別過了身子,跑在蒲團上頭,昂首望著佛祖,紊亂的心再一次得到了平靜。她口吻平淡地開口道:「貧尼已將自個兒交給了佛祖,施主也該早日忘了貧尼,讓貧尼獲得解脫。」

    玉庭聞言,跪倒在青衣身旁,他逼著青衣正視他的眼。「你要我放你走,讓你得到解脫,那你有沒有想過我?想過誰來讓我得到解脫?」

    他攫住青衣的雙肩,將她的身子扳正,讓她的目光投注在他的身上。「你可以忘了我,忘了那段屬於我們的日子,但是,我們的孩子呢?你真能狠下心來,棄他於不顧嗎?」以玉庭對青衣的瞭解,他有理由相信青衣現在唯一的弱點便是他與她的骨肉。

    聽到玉庭提起了孩子,青衣的身子禁不住地晃了一下,她的心飛往一年前,那個下了雨的夜晚,那個逃離孫家,卻無處可去的晚上。

    就在那樣陰冷的夜裡,無情的雨打在她單薄的身子,她身上沒帶半點銀兩,只能避身在一間破廟裡,然而,就在那天,她單薄的身子禁不起陰寒的天氣,於是,老天爺就這麼帶走了她的孩子,她,小產,失去了骨肉。

    而現在,玉庭竟然回過頭來跟她談孩子!

    青衣的眼神轉為幽淒,她的心在為她的孩子抱不平,在控訴當初要不是玉庭不信任他,那她的孩子就不會死。

    青衣倏然站起身。她現在才瞭解為何師太說她情障太重,不能皈依,原來,在她的內心深處,還是禁不住要去怪玉庭,怪他當初不願相信她的清白,以至於讓她失去了她的親骨肉。

    眼看青衣轉身就要離開了,玉庭急得去抓她的手臂,阻止她的離去。「不要逃避我的問題,如果你可以狠得下心拋夫棄子地將自個兒交付給佛祖,為何沒那個勇氣在佛祖面前承認。」

    青衣咬著唇,瞅著泫然欲泣的目光盯住玉庭,那個眼光是那樣的淒絕又帶恨。

    玉庭倏然心驚了。

    為什麼青衣的眸光會有如此深的怨與恨,難道……玉庭突然意識到以青衣的性子,她是怎麼也不可能割棄那段骨肉親情,她不是那種會不要孩子的娘,那麼——玉庭的心抽緊地縮在一起,而雙手不由自主地緊箝著青衣的一雙玉臂上,他急切切地問著:「我們的孩子怎麼了?」

    一想到她那無緣的孩子,青衣的淚便答答答地滾落在地。而這樣淨是流淚,卻不言不語的青衣更讓玉庭慌了主意。

    玉庭知道她從不輕易在人前落淚,青衣之所以如此情不自禁,那便是孩子出了事。「告訴我,咱們的孩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死了,死了,他死了。」青衣朝玉庭嘶吼著。

    曾經,她以為她可以淡忘掉這個傷、這個痛,但是一年的時間過去了,卻仍舊衝散不去失去孩子的創痛。

    她是個失職的娘親,當初她要是小心一點、謹慎一些,那麼她便不會受了寒,而小孩也就不會流掉。

    青衣徑是無言地流淚,靜默地為胎死腹中的小孩傷心難過,而玉庭緊緊摟住淚眼婆娑的妻子。

    他從不曉得這一年來,青衣是在喪子之痛中度過,他以為,她只是不能原諒他對她的不信任,所以青衣才刻意迴避他,迴避整個跟他孫玉庭有關的人事物,沒想到,青衣不能面對的是失去孩子的苦與痛。

    「你就是為了這個,而下定決心皈依的嗎?」玉庭摟著青衣,輕柔地問。

    玉庭的柔聲低語驚醒了青衣該有的理智。這早已成為過眼雲煙的事,不該再觸動她的心,她不該再為這件事哭泣,不該再依偎在玉庭的胸膛。她不是早該心靜如水的嗎?

    青衣猛然推開玉庭的身子,僵直地背過身子,伸手拭去了自個兒眼角邊的淚水,佯裝堅強地反駁說:「不,不是。」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昂望著佛祖一臉的莊嚴肅穆。「貧尼之所以會看破塵世,不是在躲避傷痛,而是真心想讓自己在紅塵中沉殿,不想再惹任何的俗世煩惱上身,施主,你若真心為貧尼好,那麼就讓貧尼過自己想要過的日子吧。」

    青衣堅強地回過身子,面對玉庭說出她的請求。

    她只想伴著佛祖好好地過完這一輩子,只想為自己那死去的孩子多積些福報,她的心願就僅此而已。「放過我吧,對你,我已無愛無恨了。」

    所以,她現在是在求他的成全,成全她讓她此一生如此無悔無求地過,是嗎?

    玉庭的眼膠著在青衣臉上的那抹堅定。他知道自己是再也挽回不了青衣的心了。

    不管青衣原不原諒他,玉庭還是天天去道觀走一遭,看看觀裡有什麼需要他幫忙的地方。

    在道觀裡的這段時日,玉庭發現其實這間道觀很清貧,觀裡的修行者常常得下山募款來整修她們的屋瓦,以免遭受風吹雨打。

    知道道觀的難處後,玉庭馬上捐了一大筆銀兩給青徵觀,希望能改善觀裡的生活,讓觀裡的道姑們少些生活負擔。

    除了捐贈銀兩之外,玉庭也常常爬上爬下地替道姑們做一些屋瓦修補的工作,而觀裡一些粗活,他更是二話不說地接了下來。玉庭嘴上雖答應青衣,說願意放她自由,不再對她苦苦糾纏,但在玉庭的心裡,還是希望青衣能被他的舉動給感動,而後回到他的身邊。

    但是兩個月過去了,這道觀從破舊不堪到今日的整齊光潔,眼看青徵觀就快修復完畢,而青衣對他的態度卻一點都沒有改變。這——這教玉庭好苦惱,他不曉得在道觀修復完工後,還能拿什麼借口來道觀,來親近青衣。

    遠遠地,青衣便看到玉庭挑著兩大桶的水往她的方向走近,她就這麼凝望著一步步向她走近的玉庭,青衣突然好想逃。

    她受不了每天看著玉庭爬上爬下地修補屋瓦、受不了他肩挑兩擔的辛苦模樣,因為她知道玉庭之所以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她。

    何必呢?他既已說要放了她,讓她自由,那為什麼又要做這些事來讓她感動,甚至,讓她為他的辛苦而心生不捨?

    噢,不!她怎能對玉庭還有感覺!她怎能以為玉庭所做的一切是為了她!她怎麼可以如此自做多情地織了一張情網來囚禁自己!

    不!她不能逃,她得挺起腰桿去面對玉庭,因為她若逃了,便代表她依舊看重玉庭,她的心裡仍舊有他在。

    青衣深深地吸了口氣,而後挺直了腰身子平靜地迎向正面而來的玉庭。

    玉庭看到青衣了。他喜上眉梢地笑開了眼與眉,他笑口開開地想上前跟她攀談,但他的喜悅一碰到青衣的冷若寒霜便凝結在面容上,成了尷尬。

    她仍舊不能接納他!他依舊是無望的!

    玉庭的心一下子便沉落到了谷底,他的眼瞅在青衣的面頰上滿是苦楚。

    而青衣依舊視若無睹,逕是對他微微頷首,微微一笑,而後又靜靜地離去,她之於他就像別的道姑對待每一個施主一樣,是那麼的恭謙有禮,然而就是沒有感情成份在。

    玉庭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他知道在企圖融化青衣的心的這條路,他勢必會走得很艱難。

    越過玉庭的身子後,青衣便強要自己不要回頭,因為她怕自己若回頭再看玉庭一眼,她的心便要融化在他那滿臉的苦楚裡了。

    青衣小馳步回到自己的禪房,慌忙地關上門扉,連帶的也將自己的心鎖在房內,不讓它飛往玉庭,不讓它被玉庭眸中的柔情給軟化。

    青衣重重地關上門後,便閉上眼將身子停靠在門板上。此時此際,在她腦中飛掠而過的竟不是失去孩子時的痛楚,而是與玉庭那段新婚時的恩愛!

    為什麼?為什麼她的腦子對往昔的情愛還牢記的如此根深柢固?她不是要將自個兒的下半輩子交付給佛祖了嗎?那為何心中還會有玉庭的身影在!

    青衣來不及細細思想感情思索,突然門板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伴著那急促聲響起的是觀裡一位新近小道姑的聲音。她急切地敲著她的門板,急嚷嚷著:「師姐,師姐,你開開門吶,孫家少爺……孫家少爺他剛剛爬上了屋頂,卻不小心……不小心——」

    青衣倏然拉開了門,急急地追問那位因過度驚慌而結巴的小道姑。「玉庭他怎麼了?」

    「孫少爺他……他在修補咱們的屋頂時,一個不小心,便摔了下來。」小道姑終於將話給講完了,然而青衣卻早迫不及待地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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