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癡情花嫁曲

第6頁 文 / 尉菁

    招雲!就是她的名啦;玉庭少爺說啊,什麼字都可以不認得,唯獨自個的名字得認清楚,不然,就枉費了父母給你取個這麼好的名字來著。

    是嗎?她陸招雲這名兒好嗎?

    管他好不好,反正她能讀書寫字,以後的日子也就好打發了。

    寫著寫著,招雲姑娘開始無聊了。

    一顆腦袋瓜子開始揣測玉庭少爺剛剛拿著個算盤去書房幹麼?

    現在書房裡,鐵定就青衣一個人在;因為青衣姐姐老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看賬,她說夜深時,比較靜,腦子比較清楚,賬算得才較為準確。

    啊!想到了,玉庭少爺拿著算盤準是要去教青衣姐姐打算盤的嘛,她怎麼這麼笨呢!

    嗯,少爺好壞,要教青衣姐姐算盤也不早講,那她也可以順便去學學的嘛。

    說走就走!

    招雲才剛站起身,低頭又看到自己剛剛揮毫寫的那幾個大字,招不像招,雲不像雲的,好丟臉。

    唉,還是乖乖地把自個的名字寫好看一點,要學算帳,時候到了,再說吧。

    招雲突然很認命地把臀部交給椅子,雙手伏在案上,拿著毛筆一筆一畫地勾勒著她那好好聽的名。

    青衣在書房內,賬本一本看過一本,將今天的開支、用度一一寫上賬冊,又在一本小冊子上寫上明天要交代的事宜。

    總算是完成了!她伸個懶腰,活絡一下筋骨。

    才站起身,抬起頭來,卻不期然地望進一對眼瞳裡,那雙眸子滿含著似水柔情的笑意睇睨著她瞧。

    青衣順著那對眸子看上去,一雙英氣勃發的濃眉雙雙揚起,斜飛上雲發之間。來人的五官、輪廓漸漸分明,那卓立在她眼前,笑意一臉春意的人是——孫少爺!

    「您怎麼會這個時候來書房呢?」青衣強抑住心中的驚訝,滿含笑意地回過身子,轉到茶几上,為玉庭沏茶水,拿毛巾。「怎麼,招雲那丫頭沒跟著少爺來?」

    「她在習字。」

    「習字?!」青衣明顯地驚詫著。「少爺您是說,招雲那丫頭乖乖地伏在案上學寫字!」

    見青衣一臉的不可思議,玉庭也打趣道:「她有沒有乖乖的,我倒是不曉得,不過,我臨出門時,她的確是伏在案上學寫字。」

    「少爺教的?」青衣邊問,又邊側身轉進內房裡,從框子拿出一碟果子、點心出來,遞到桌面上,給玉庭喝茶、填肚用。

    玉庭剝開了花生米,往上頭一丟,又用嘴巴去接,接到了,眉與眼連著開心,也一併笑咧了成兩線。

    「她想學的,她說學了也是一技之長,以後不當丫頭,也好謀生。」

    青衣雙頰染上兩朵紅彩。

    這話熟,再熟不過,因為,那正是她前些日子對招雲說的。

    「她還說,你想學算盤,好算賬?」玉庭昂起頭問那個始終站著,不敢坐下的青衣。

    她的門第觀念比他來得深。這會,他這個爺兒坐著,她便不能坐下了,是嗎?嘖,她簡直比他祖奶奶還來得八股。

    「坐,坐下來,我好跟你談話,」玉庭蹙著兩眉,佯裝不悅地開口說:「難道我跟你說話,還非得昂著頭看你不可!」

    青衣知道他的怒氣是佯裝的,其用意只是想淡化兩人之間生硬的氣氛。

    少爺的用心,她懂,但是,主僕之禮不可廢,她豈可與他平起平坐!

    最後,青衣還是另外搬來一張椅子,不比玉庭的來得高、材質也來得差,這樣,她才能心安理得地坐下。

    「青衣,在你心中,我是怎樣的一個爺?」他想知道他在她心目中是好是壞?

    青衣微微一楞,錯愕的眼迎向玉庭那一臉的認真。

    他沒有玩世不恭,這句話他不是隨口問問而已!

    青衣攪著手絹兒,站起身來,在房裡兜來繞去,一顆心亂了主意。

    蘇家少爺,在她心中是怎樣的一個爺?

    還記得,她頭一回見著孫少爺時,她才七歲,剛被賣進蘇家,當時,孫少爺是回來祭祖的,那時,甫十二歲的他,便有滿腹的文采。

    他教她念唐詩、教她寫名字,就連「青衣」兩字,都是他為她取的名。

    剛賣進蘇家的時候,她叫翠娘,沈翠娘;蘇少爺一來,便搖頭說不好,說「翠娘」兩字俗而不雅,說既要取「翠」字還不如「青」字來得好,從那時起,沈翠娘已不是沈翠娘,是他蘇少爺的沈青衣。

    這些年來,她將這些記憶細細收藏在內心最深處,就連夜深人靜時,她都不敢拿出來回味,怕自個兒一回想,便會想起他待她的好,怕這樣的回想會讓自個兒陷在「青衣」兩字的柔情裡。

    這會兒,他怎能問起,他在她心目中是怎樣的一個爺!

    「青衣。」玉庭接近她,在她身邊低喚著她的名。

    青衣不敢回頭,她怕自己一回頭,便是沉淪了。他是金陵一處的大富人家,是孫家長公子,是蘇門嫡長孫啊!而她……再怎麼爭氣,也是一名丫鬟。她怎能任由自己往他的身上依呢!

    青衣深深吸了一口氣,穩住發抖的聲音,背對著他說:「爺兒,青衣想回房去休息了。」

    「看我,看我的眼。」玉庭將青衣的身子強硬扳了過來,單手托起她的下頷,讓她含淚的眼正視他的氣憤。「看看你做的什麼好事,看看我被你折磨的樣子,看看這樣的成果,你是否開心?」

    青衣咬著嘴唇,強抑住想哭的情緒,一雙眼珠子探進玉庭眼中的氣憤。

    他是在氣她總是避著他,無視於他的深情。他更氣自己愛她愛得無可自拔,明知身份地位懸殊,明知她心高氣傲,不可能讓那些蜚短流長在她身上流竄,所以,他總是在壓抑自己,要自己少愛她一點,少來蘇家,少來看她……

    但是——為什麼她就是可以這麼狠心,可以在看到他眼底的柔情時,依舊對他談笑風生,說長論短,像個沒事人似的!

    「告訴我,你的心是什麼做成的?」他朝著她的淚眼吼。

    而青衣徑是含淚不語。

    她能說什麼?該說的,他都明瞭,而那些不該說的,那些會將他打入萬劫不復的地獄的話,哪又是她能開得了口的!

    「該死!你就不能少流點眼淚。」少讓他心疼點嗎?

    狠狠的,玉庭的唇攫住他捧在手中的柔軟,轉而侵向那片紅艷,將青衣的抗議化為嚶嚀柔語,在他耳畔低喃。

    青衣知道她該反抗,但是——她不想。她眷戀著這個溫暖的懷抱,她想要他,想得到他,想了十幾年。

    青衣知道她在沉淪,知道她在墜落,只為了貪取他懷中的那份溫暖,哪怕是只有一刻鐘,她都樂意。

    「青衣。」玉庭捧起那猶如清水芙蓉的面頰,瞧見她眸中依然有淚。「我——」他說不出「不是故意的」這幾個字,因為,他的確是有備而來,他來這,的確是為了伊人的心。「我娘為我定了一門親事。」

    青衣的身子明顯地一僵,手不由自主地想推開那個將她摟在懷裡的身子。

    「不不不!你不能什麼都不聽我說,就要將我定了罪。」玉庭的手死也不放地摟著青衣。「你得聽完我說的,你不能就這樣胡思亂想的以為,我愛你,我愛的人是你。」

    「她是誰?」青衣聽不見他的話,她心中只有那一句他娘為他定了親,他娘為他定了親……那他何若還來招惹她!

    「是我遠房的一個表妹。」

    「遠房的表妹?」她的眉幽幽地鎖上。「那很好呀,除門當戶對外,還親上加親。」她抿著唇,睜大了眼,就是不讓淚水脆弱地滑落。

    玉庭的眼不相信地直盯著她瞧,不肯輕漏過她每一個表情。

    「你當真就這麼狠心,不問我的意見,不問我的心意,就這麼一味地祝福我!」他拾起青衣的手,將它擱在心口上。「聽,聽聽他的意見,如果他說他不愛你,說我孫玉庭有門第觀念,說我孫玉庭若是愛鈴兒表妹,那我便不得好死。」

    青衣驚惶地抽回手,難以置信的眼迎上玉庭的忿忿然。「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下這麼重的毒誓,你這不是要我沈青衣難以做人嘛。」

    他許了毒誓,為她而許;屆時,他若跟表小姐退了婚,娶她進門,那——他的爹娘要怎麼來看待她這一個兒媳婦。

    她問他,拾起眼來瞅著他問。

    「我不知道,我知道你就要逃了,就要逃開我的懷抱、逃開我的視線所及。」玉庭氣憤的手擊向石牆,宣洩他一身的不滿。

    豪門與青衣,他寧可要她,何以青衣總是不能明白!

    青衣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敢去深究他太多的心意。

    孫少爺看她的眼神滿含著太多的愛意,她一向看在眼底;但是,身為一個丫鬟,她能怎麼想?

    她可以不計較名份,不去奢求當正室、當夫人,她可以退而求其次,當妾、當小星,委屈一切,只為回報他的愛意深情,但是——以一個丫鬟的身份入主豪門,她得承受下人多少異樣的眼光?日後,她的孩兒,一個庶出之子,得在那個家庭裡擔待多少的冷嘲熱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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