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韋伶
「老伯,借問一下,承德圍場怎麼走?」
她朝城外馳騁一段時間後,攔下一位砍柴老人問。
「朝這邊直去就行了,姑娘你……啊……」老人家的眼睛差點沒掉下來,風吹動的一?那,他隱約看見綢衣下春光外洩。
「謝謝老伯!」她絲毫不覺,踢打著馬腹,加快速度,奔往承德圍場。
當她騎馬進入圍場範圍,深山幽林,平緩的丘陵亦變?較陡直的坡地時,她心頭的大石非但不能稍稍放下,反而懸得更緊了。圍場的範圍太大了,她根本不知道行獵習武的地點。
「你在哪裡,煒雪?」
她的馬匹在原地轉了一圈,揚喝一聲,朝另一個方向逆風馳騁而去……嵐旭一把精弓,策馭馬匹在濃密的林間狩獵他的獵物。
「貝勒爺,這不好吧?你來圍場是教習阿哥們騎射,怎麼撂下學生不管,一個人脫隊跑來這裡打獵?」尾隨在後的小侍為難極了。
「沒問題!」他答得乾脆。「像煒雪貝勒這樣一等一的武將,他們都有辦法射下來,射箭技藝誰能與他們匹敵?
我放千百顆心!」
小侍臉頰抽搐。「就是這樣才令人擔心,他們可以將正前方的靶心,射成右出一百尺,技藝也太爛了吧?」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他們學會了瞄準靶心,好兆頭!」他嬉皮笑臉地愚弄他,爽朗不羈馭馬前進。
「哈!」小侍翻了一下白眼,跟上前去。
陽光下,樹影閃爍,眼側不遠處急閃而過一抹白影,嵐旭沉下臉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架弓上箭。
不苟言笑的瞇起眼,一窒,放箭──「中!」他志得意滿地發出讚歎。「好大的一隻肥羊。」
「肥羊?貝勒爺,你曾經何時在承德圍見過肥羊了?老天,你究竟射中什麼?」小侍對他這個主子傷透了腦筋。「不會跟你的學生一樣,在人的臂上開個洞吧?」
小侍邊數落他,邊朝中箭獵物的方向騎馬過去。
「咦……貝勒爺,你的眼睛可能有點問題,什麼大肥羊?這根本就是匹馬!」
「馬?不對!這馬是棕色的,我射中的是一隻白色的肥羊。」
他迷惑地下馬查看,驀地草叢中沙沙響的聲音引起他的注意力,他眼角一瞥。「哈哈,我就說我射中的是一隻肥羊,一隻純白色的肥……一個女人?」
「啊──我的媽呀!」
看著主子手裡揪出來的人,小侍頓時失聲驚叫。
嵐旭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女人,眼中不禁流露出讚許而驚艷的表情,接著開心的大笑,動手拔起刺穿她背部綢衣擺,將她定在地上的弓箭。
「我真射中了一個人,而且還是女人。你叫什麼名字?」
一隻大掌突然拉起寧兒,鉗住她的下巴,強迫她面對他。
寧兒被嵐旭突然俯下來的臉龐嚇呆了。「我……我沒空告訴你。走開!我急著去找人。」
她轉身就想跑,嵐旭卻靈活扣住她的衣擺,輕輕一扯將她扯回自己面前,邪氣十足的神色,擺明不放人。
「你是我射中的獵物,哪裡都不許去。」他一邊的嘴角揚起。「我們感情交流一下,我滿意了,你要走再走,如何?」
啪!一個巴掌摑下來。
「無恥、卑鄙!天下就是有你們這種不要臉的傢伙,才會出這麼多亂事,放開我!」她氣極了,發著倔強的脾氣,咬牙要拉回衣擺,她最、最、最痛惡的就是這種自認瀟灑的大情聖。
「你敢打我?」
嵐旭被打得莫名其妙,他不過想跟她聊聊天,有必要將他說成無恥之徒嗎?沒錯,他是風流,但可不下流。
「我就是打你,你再不放手,我還要打你第二遍。」她不要在這裡跟他耗。
嵐旭震驚萬分的抿唇,細細盯著這張精緻的小臉,突然間他微微一笑,動手一抱,利落地扛起她,將她安置在肩上。
「呵,這是你自找的,為了這一巴掌,我絕不放你。」
「啊!你……你……你……不要臉!非禮、非禮!」一陣突來羞慚,讓她的拳頭在他背上拚死拚活地捶打,雙腿上上下下踢個不停。
「非禮無視,非禮無聽、非禮無言,有理、有理!」
他笑鬧送她上馬,不容置喙以左臂把她鎖在胸前,驅策他的愛駒奔出這片林子。
「放我下馬,你怎麼可以如此無賴。救命!救命啊……」
又羞又氣的小臉,死命地沿路叫喊。她的煒雪生死未卜,她卻到不了他的身邊,她似乎離他越來越遠了,這是不是天人永隔的預感?
想著想著,她的眼淚就縱橫滿臉,順著風灑落在嵐旭的頸邊,帶來幾絲細小的涼意。
「你在哭?這麼討厭我嗎?」他蹙起眉頭,生平第一次懷疑自己的魅力。
「討厭、討厭!我要找我的丈夫,為什麼你非要攔阻我的去路?我想見他……好想好想見他。讓我走,求求你!」淚水幾乎灼熱了她的眼眶。
「你嫁人了?」擄人妻妾,淫惡大罪,哎呀呀,有點不妙!
「嫁了!嫁好久了,你到底放不放我走?」擦著眼淚,她忍不住衝口怒問他。
「依照我往常的『習性』,在這種情況下我會義不容辭放你走,因為我對嫁人的婦女沒興趣。偏偏,你讓我一箭射中,又甩了我一巴掌,我……」
「我讓你打回來好了。」她倏地打斷他的話,像找到一線生機般,急急轉頭望他,拉他的手按在她自己臉上,巴不得他狠狠摑下去,然後快快放她落地。
「我的力氣很大,這掌下去,你可能嘴角都破裂。確定嗎?」
「嗯。」她用力的點了一下頭。
「我要打嘍,我──啪……」他伸出的大掌沒將她打得血淋淋,反而輕熨她細白柔嫩的臉蛋。「玩你的。你的丈夫是誰?我送你去找他,至於你的馬匹,晚點兒我再讓小侍替你牽過去。」他爽快接道,彎彎的笑眼,全是令人愕然的柔情。
怎麼態度差這麼多,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寧兒有點愣住。「呃……喔!謝謝你,我的丈夫叫納拉氏煒雪。」
「什麼……」嵐旭張口結舌。
*>*>*>煒雪兩眼大睜,手臂上染血的白布,在他近乎本能地站起後,順勢滑落在地。
「貝勒爺,您別站起來,傷口不好處理,還沒上藥!」為他治療箭傷的大夫,一時反應不過來,語重心長請他坐回椅上。
而這些話再也進不了煒雪耳中。他終日期盼清醒過來的妻子,現在就站在涼亭外,她的秀髮披散,身上僅著一件單薄的綢衣褲,恍若劫後餘生的小殘兵。
他的好色老友嵐旭,則陪在她身旁,盈盈笑臉看著他。
「來吧,你昏迷多時的小妻子。」嵐旭笑著張開手臂,有如展示物品般地對他秀著。
煒雪心狂意亂地走近她,視線一直沒離開她。直到他的手撫觸到再真實不過的溫熱臉龐,他才相信這不是幻影。
「寧兒,你……」
「一路飆馬過來尋夫嘍。」嵐旭戲謔地笑說,拍拍手,對涼亭裡的阿哥、公子、華順王府老老少少,一概閒雜人等呼道:「諸位,人家好不容易有情人終成眷屬,我們別巴著大眼睛盯著人家瞧,走走走,閃到林裡涼快去。」
「行了,這下子你們要抱、要親都沒問題。」他笑嘻嘻地說。
在嵐旭臉上帶著笑意離去後,紅著眼眶的寧兒這才伸出雙手,縱情地依進丈夫的懷中。
「煒雪!」
這一接觸,兩人像是發洩壓抑了太久的熱情般緊緊相擁,寧兒的淚濕了他胸前一大片,他則摟得她密不可分,面容傾靠在她的頭側,欣慰感動地包圍她、擁有她、感覺她確確實實存在他的臂彎裡。
他心跳的節奏澎湃得毫無秩序可言,他仍難以置信的質疑,這會是一場夢嗎?他幾乎要斷念了,她卻帶著淚光出現在他眼前。
但,懷中的軟柔溫體,遠比夢真實、更熱切。不,這不是夢,她是真的清醒過來了。
「嬤嬤說你中箭從馬背上摔下來有生命危險,煒
雪,你要不要緊?有沒有事?痛不痛?」寧兒抬起頭來,眨掉一層淚,立刻憂心忡忡地追問著。
「我……」
她絕對不曉得,她鮮活的美是如何震撼他,觸動著他最溫柔的情緒,他欲言又止地望著她,許久之後,才親吻她的額頭、她的髮鬢,最後禁不起那股排山倒海而來的激動,重新又將她擁進懷中。
「只要有你在我身邊,就算一萬枝箭也射不死我。」
寧兒的喉間緊繃。「煒雪,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我,這句話該說的是我。寧兒,對不起。」
他的語氣裡充滿好多抱歉,聽得寧兒直掉淚。
「你……是這麼驕傲的人,原來也能謙卑地說抱歉,說得好好聽。聲音那麼柔,那麼多情,我好喜歡,我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