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韋伶
她眉間一顆溢出的圓潤血滴,迅即消逝在漢子指間。
「逆輪,逆回,逆無,逆有,婆迦邏,婆迦摩,波耶迦──」
他五指靠攏,一握,姑娘霎時中止動作,腦後掙扎的小手掉了下來,雙眼空洞大大瞠著,四周不再有聲響,就剩一片靜得駭人的死寂。
「可憐你淚流滿面,但已香消玉殞!」凝著指上豐碩的收穫,漢子冰冷的唇瓣依舊冰冷。
眸光一瞇,他驟然?眼。「誰!」
*>*>*>「哈──啾!」
一個超級大噴嚏,打得牆角邊的狗兒汪汪叫。
「格格,你把披風拉緊些,天氣寒冷,萬一凍傷了身子,王爺會罵我的,他嗓門大,我的耳朵可承受不起。」
寧兒懷中抱著一隻古董花瓶跟在喜葳身後,小腦袋不停四處張望黑鴉鴉的街坊胡同,只覺夜已深,兩個姑娘家在這種地方行走,實在很危險。
「才說著呢,原來是顧你自己,死丫頭!」喜葳呵呵兩聲,白她一眼,粗手粗腳地揪緊身上的披風。
用不著她提醒她也懂得拉緊衣物,又不是木頭,會不曉得寒風吹得骨頭都疼了。心裡才想著,一陣冷颼颼的風馬上迎面吹來,冷得她直打哆嗦。「呼,好冷!」
「格格,你帶我走的是哪一城的路?人煙稀少,沒燈沒火的,怪可怕的。我老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會隨時蹦出來嚇死咱們倆兒。」
「什麼哪一城、這一城的?這裡是佟府夾道,多的是守衛官兵,誰敢在這裡?非作歹,除非不要命了!」
「佟府夾道──」寧兒簡直像被響雷轟了一記,腦中一片空白。
喜葳撫住胸口,差點沒被她的尖叫嚇死。「你幹?那麼大聲!嚇死人啊?」她的尖拔音一點不比她差。
寧兒臉色發白,揪著她的披風,大禍臨頭地說:「格格、格格,我聽王爺說佟府夾道近來不斷發生離奇案件,數名女子遇害,他特別交代我們別到這兒來……」
「離奇案件?你……你胡說個什麼勁兒!」喜葳故作堅定的臉頰,閃過一絲發冷的抽搐。
寧兒死命搖頭,眨著慘綠綠的眸子,又說:「她們被發現時,全部像沒了三魂七魄似的,意識呆傻,身軀僵硬,除了微弱的氣息,跟個死人沒兩樣。這裡是禁地呀!」
「禁地?」
喜葳頓時由腳底冷到頭頂,一顆心撲通撲通,像在擊鼓似地響個不停。
「這裡……什麼時候變成了禁地?」她突然反過來扯住寧兒的衣袖,激動的在原地跳著、問著,兩眼倏地築起懦弱的眼霧。
寧兒只有搖頭的分。「我看,我們還是趕緊繞出這兒吧。」
「繞……哇!寧兒我們會不會也變成兩具活死人?」喜葳一害怕,竟然放聲痛哭。
平常的囂張跋扈這下子全不見了,大姊大的模樣也全沒了,反而嬌弱無能得像個養在深閨,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一無是處的白癡格格。
「我們福大命大,一定不會的……我們……我們……還是快走吧!」
寧兒也勇敢不到哪兒去,纖細的膀子繃得像拉緊的弦,濃柔的低語抖個不斷,至於雙腿更像稍一不慎,就要跌個狗吃屎一樣,站都站不穩。
要力氣沒力氣,要勇氣沒勇氣,她唯一慶幸的是截至目前?
止,仍不見什麼妖魔鬼怪或是壞人歹徒冒出來要她們的命。
「寧兒……我怕……」喜葳趴在她的肩上呻吟。
「我也怕呀,格格。你得告訴我怎麼出夾道,路這麼多條,右邊?左邊?還是直走?」為什麼每一條都這麼黑呢?
「我……」喜葳含淚抬頭,左看看、右瞧瞧。「可能是左邊,可能是右邊,總之……總之……我嚇忘了!」
「格格!」
「你為什麼這樣看我?你以為我喜歡忘嗎?我不喜歡!可是我真的忘了……寧兒……我好怕,真的好怕……你快帶我離開這裡,我不要留在這裡……」
喜葳淚眼婆娑,絹帕在空中揮來揮去,最後放進嘴裡咬。
「什麼?」寧兒的心窩重重挨了一拳,疼得她差點沒吐血,她連佟府夾道在城南、城北都分不清,格格居然要她帶她離開?
「什麼、什麼?哪裡都好,我們快走啦,走右邊好了、走右邊好了!」喜葳急急推著她的肩耪往右走。
兩人才拐過彎兒,走不到十尺的距離,在路過一道胡同口
之前時,不約而同發出「啊」字,卻又彼此眼明手快,在「啊」字發了一半時,急忙出手搗住對方的唇,硬是擋住那出口
的叫聲──*>*>*>「誰!」
寧兒心頭一震,抱緊懷中花瓶,順著撐在喜葳臉上的柔荑,一路推著她退回來時的路,以飛也似的速度躲進另一條暗胡同裡蹲窩在雜物堆後。
「格格、格格!你……你看見了沒有?」寧兒眨著失焦的雙眸,臉色青白地問,花瓶在胸前抖、抖、抖!抖個不停。
「看、看、看見了!一位姑娘躺在地上動都不動,而兇手就跪在旁邊。天啊,他一定就是離奇案件的兇手……」喜葳急促地說著,全身上上下下都在冒冷汗,凍得好難受。
「兇手瞧見咱們了!」
「有……有嗎?」
「你沒聽見他問:誰!」
「不會吧?完了──」
寧兒的小手重新蓋上喜葳的嘴巴。「噓!不能出聲,否則我們真完了……」
寧兒的話還沒說完,已經聽見傳來的腳步聲,腳步聲顯得從容不迫,一步一步行走在外頭的街道上。
寧兒探頭探腦地從雜物堆後觀察敵情,不過才一眨眼,胡同口便出現一條宛如鬼魅般移動的細長影子,她一怔,倏地往後縮。
此時此刻,她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恐懼,眼淚嘩啦啦掉個不停。喜葳見狀,知道事態嚴重也哭了。
漢子一身挺拔的身影,穩如泰山佇立月亮下的街道上。
他犀利的瞳子像獵鷹搜尋待捕的免子,察覺、聆聽、凝視,然後行動。
轉眼間,他已來到她們藏身的胡同口,攫住了兩人的呼吸,她們以為小命就要休了,沒想到聳立外邊的人影遲疑了一下,居然繼續往前走。
寧兒赫然鬆了一口氣,連忙偏過頭去安撫躲在她身側抽抽噎噎看都不敢看一下的喜葳。「格格,他好像走了,我們逃過一劫了。」
「我以為我死定了……寧兒!」她哭紅了眼睛,在凝視寧兒那張嬌?後,脆弱不堪地抱緊她。「以後……我再也不要逛什麼琉璃廠了,也不要來這什麼佟府夾道。」
「我們快走吧。」寧兒扶起腿軟的她。
「佟府夾道有什為了不起?我們淳親王府可比它顯赫多了!
一條夾道出這麼多人命,佟府都成鬼府了,我呸、呸、呸!」喜葳繼續發難,這次真嚇壞姑奶奶她了,簡直罪該萬死!
「格格,你呸小聲點,萬一把那心狠手辣的兇手呸回來,得不償失啊。」
「呸!你少烏鴉嘴,好馬不吃回頭草,人都走了,還回來做什麼?」
「好馬不會滅人魂魄,他──」
寧兒的血液在一瞬間凍結住,僵立原地,?那間無法言語。
「說的對,他不是好馬……我看他……天啊……」這一定是噩夢──喜葳眼瞳大睜,驚心動魄凝住不過一臂之遙的森暗人影。
他無聲無息地等候在轉角,已教人猝不及防瞠目結舌。但真正令她們如臨死期的是那把在月光下閃閃發亮的劍刃,以及那雙在黑暗中仍冷冷發亮的魔性眼神。
一具面貌不明的攝魂魔物,一把血祭的鬼刀,只要一刀揮下,她們魂飛魄散。
「啊──呀──」
「啊──呀──」
兩個夜歸的玉娃兒,在漢子凌空舉高刀刃的同時驚聲尖叫,刀一落,撼動天地的女尖音立刻隱去,砰的一聲兩人倒地不起,花瓶碎片飛濺遍地……*>*>*>淳親王府冬日的暖陽從樹梢處篩漏下來,冷風掃過,枝影在空中晃動,舒活的氣流吹散了室內熾熱的溫度。
好熱……臀部熱,背也熱,空氣像是著了火兒似的熱得她猛發汗。
奇怪,現在不是冷冰冰的一月天嗎?這……灼人的溫度打哪兒來的?瞬間,額頭像被甩了一棍冰棒似的,寒意迅速竄達寧兒整個腦袋,凍得她兩眼大張彈坐起來。
「丫頭,你睡得可真死,還得勞駕姑奶奶弄醒你,實在失職逾分透了!」喜葳扔開濕帕子,不悅地插腰瞪她。
寧兒兩眼依然大張,重重喘息,轉過頭去迎上的正是一臉不悅叨念不停的喜葳。
見喜葳臉色紅潤、活靈活現的,寧兒急忙摸摸自己的臉頰,按按自己的胸口,感覺血液還在體內流通,脖子上更沒多出來的刀痕。
她還活著!沒死?
「啊,天啊,原來我沒死!」
她驚歎,跳下過熱的炕床,在原地轉了起來,確定自己腳是著地,而非飄浮在空中,這才拉住喜葳的手,感動地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