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聿日
一次一次的自問,問得心好痛好難當,痛得不知曉是因為自己的病發、一切安排的毀滅一旦、還是看盡半生的女孩早亡………
白天羽讓岳震宇拖著吃完一人份的午餐之後才在休息室裡沉沉睡去,等到他醒來的時候只來得及趕上岳晨宇的放學時間。
本來岳震宇都是會等到下班時間才去接在幼兒園的兒子,可今天他提早下班,帶著一疊文件載白天羽直奔幼兒園,讓打算一個留在教室先把功課做完的岳震宇好不驚訝。
「爸爸跟天羽怎麼來了?」興奮地背上背包,看見門外兩個人的身影如小火箭筒一樣衝過去。
「因為我想看看你上課的模樣,所以你爸爸就提早帶我過來了。」說著不由地看了一旁的岳震宇一眼,目光滿是感激,另岳震宇不自在地頓了一下。
他也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對那一雙眼睛越來越捨不得拒絕,害他現在心裡好不懊惱又不好表現在臉上,畢竟不管怎麼說他都是一個快三十歲的男人了,當然不可以因為自己異常的衝動行為而亂發脾氣。
「岳先生,你今天來得真早。」一群幼兒園老師笑咪咪地像岳震宇打招呼,目光卻不實地飄向白天羽。
「今天提早下班,請問已經下課了嗎?」對自己兒子的老師總不好擺一張撲克臉,但是英俊的臉龐上也沒有半點客氣的笑容就是了。
「啊!已經下課了,已經下課了,大家正要去搭娃娃車回家……請問這一位是?」終於忍不過好奇心,出聲詢問白天羽的身份。尤其是岳晨宇的導師,更是張大一雙眼睛不停盯著白天羽瞧,目光裡有很明顯的較量與敵意再加上一點點自卑。
「她」……「她」不過是人漂亮了點、身高高了點而已,身材沒胸又沒臀的氣質雖然很優雅卻一點女人味都沒有,岳先生怎麼會選上這樣的「男人婆」?而且那一身男性的衣服可見「她」一點也不懂得裝扮自己,不會裝扮自己的「女人」根本稱不上真正的女人。
「他是天羽。」岳晨宇沒給父親說話的機會,瞪著眼前一群對父親虎視眈眈的女人大聲說。
幾個女老師楞了一下完全不曉得該怎麼樣接下去,還是好心的白天羽先出聲解除她們尷尬的氣氛。「你們好,我叫白天羽,現在住在晨宇的家裡頭……」才說到這裡就換來不少聲抽氣聲,讓他跟岳震宇倆人是一頭霧水。
由於岳晨宇在半知半解半刻意半無心的謠言散佈下,已經有不少人曉得岳震宇的身邊多了一個可能會陪伴一生的人,白天羽把這句話這麼一說,所有人的腦袋自動轉成兩人已經到了同居試婚,或者是暗自結婚的狀態。
「怎麼了嗎?」他跟震宇一起住很令人吃驚嗎?
「沒…沒事,沒事。」她們總不能明白詢問兩人是不是在同居,什麼時候準備結婚吧?
「那我們先走一步了,東西都拿了嗎?」客氣地跟幾個一臉失落的老師們打個招呼,低頭詢問一看就曉得心裡頭有鬼的兒子。
岳晨宇很快點頭,然後又忙不迭地低頭不敢看父親詢問的眼睛。
看來老爸都知道了,聽人家說過什麼知子莫什麼父的好像就是這個意思。
「你跟老師說了些什麼?」不辜負兒子的「期望」,三個人一上車,岳震宇馬上沉聲質詢。
「怎麼了嗎?」從頭到尾不曉得發生什麼事的白天羽來來回回在兩人臉上找尋答案。
「我又沒說什麼……」岳晨宇嘟噥,其實他也不太清楚到底事情怎麼發生的,他祇不過沒試著解釋而已。
「那你到底說了什麼?」揚高一邊的眉毛,心中清楚自己的兒子儘管聰明,本是還沒那麼大,其中有絕大不部分大概是那些大人的自作聰明產生的結果。
「我只說天羽跟爸爸一起睡覺而已。」自動省略了他也在床上的事實。
聞言,一個無奈地揉揉額頭轉動車鑰匙發動引擎,另一個則滿臉通紅不小該將眼光放到哪裡才是正確的。
「你有跟老師說天羽是男生嗎?」用膝蓋想也曉得一定沒有。
果不期然,兒子如自己所想的一樣搖搖頭,歎了口氣沒發覺白天羽臉上一瞬間的黯然。
是男生啊!
這個還沒生下來就已經決定的條件,到今天依然是橫亙在路的前方讓他動彈不得。
「抱歉,無辜連累到你讓你遭受誤會。」其實他並不想要講這句話。
白天羽辛苦地牽起一抹微笑。「不會,我不介意。」他一定要將兩個之間的距離畫下一條這麼明顯的鴻溝嗎?短短的一句話,將兩個人好不容易又拉近的距離給扯得老遠。
這樣的拉鋸戰他還能夠堅持多久?他要得不多,從來不敢奢望能從他身上得到如同對待曉晨一樣的情感,可至少別令他的到來顯得毫無意義。
「你又累了嗎?」畫下的界線,止不住早已經脫離自限的關心,硬生生將心與事實扯成兩邊的感覺並不好受。
「還好,別擔心我。」轉頭看向車窗外的藍天,夏日的夜晚一向來得緩慢,微暗的藍天透過淺淺色澤的車窗,映出自己的雙眼,眼裡是深深湛藍。
是誰說藍色是憂鬱的顏色?
他不喜歡這個說法,一點都不喜歡………
「天羽怎麼了?」軟軟的童音關心詢問。
白天羽對著車窗一笑,久久才轉頭面對那一雙晴徹的眼睛。「沒什麼,我只是找到了我想要的顏色………」
畫布有全開那麼大,架在穩固的木架上撐開。
盯著那張潔白無暇的空白,沒有一絲猶豫,拿出炭筆再草稿上畫出一張又一張無暇的臉蛋,每一張臉蛋背後,都有一雙像是可以承擔保護一切的羽翼。
問他為什麼那樣喜歡天使?
因為母親在懷他的時候夢裡天天有天使相伴,因為在他承受苦痛的時候會有安慰的歌聲在他耳邊,因為父母去世的時候他瞧見了天使對他微笑,因為爸爸媽媽曾說過他就像天使。
一開始他不明白為何爸爸媽媽總是這麼對他說,後來才曉得天使是神對人間的賜與,天神捨不得天使受苦,因此在還很小的年紀時,天神便會他的寶貝帶回天堂。
他本來是天使,早該聽話回到天神的懷抱,然而一個帶笑的少年留住了他的心,讓他折斷自己的羽翼再也回不到天神的懷抱。
不自覺間,筆下的草稿出現了一個血淋淋的天使,折下的羽翼散落一邊,然而天使的臉上卻帶著笑容。
圖是他畫的,可連自己也不明白天使為什麼笑。
折下潔白的羽翼,不痛嗎?
他是替他拿了一杯飲料來給他的。
可是當他站到畫室的門前,眼前的景象卻讓他停住的腳步。
從來不曾見過他那樣專注的神情,像是要將自己身體的每一個部分刻在一張張的草圖上。手中的草圖是血淋淋的天使,即使沒有艷紅的顏色,可是可以感覺到鮮血從背後一滴滴淌下。
曉晨畫的天使從來不會讓人心疼得呼吸都無法,曉晨畫的天使不會沒有翅膀,可白天羽的天使使人心疼。
手中的被子顫動,一滴熱燙的可可濺再手上一點也不覺得疼,因為疼不過心底的抽動。
他不是曉晨,從來不是,這個體悟從第一次見面時他就知道。
那你因為愛曉晨,所以心為曉晨的一舉一動而跳動起伏,而你現在的心為他的一顰一笑跳動起伏,也是因為愛嗎?
他自問,問不出答案,有誰可以告訴他為什麼他們兩人相見至今不過才半個月的時間而已,可是他卻覺得那樣漫長,像是走過了一生一世?為什麼當他注視著他的時候,他會覺得那一雙眼睛早已經看了自己好久好久?
從小,他就覺得有一雙眼睛在看自己長大,一開始他以為是爸爸媽媽的眼睛,後來他以為是上天的眼睛,也以為是曉晨的眼睛,然而白天羽的出現推翻他過去所有想法。才知道曾經以為的那些眼睛,都不是他以為的那一雙。
是你嗎?那一雙眼睛是你嗎?
幾乎要將疑問問出口,霎時,專注於畫畫之中的白天羽突然轉過頭來對上他的眼睛。
是你在問我嗎?
你聽見了我的聲音嗎?
一剎那的對視,產生對話的錯覺,炭筆直直掉落地面,在木質的地板上一圈一圈滾著,碰著畫布的之架後停下。
「我打擾到你了嗎?」一時沉默之後岳震宇先出口,流出喉嚨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乾澀。
白天羽很快搖搖頭,彎身撿起掉落的炭筆,膝上的草稿圖跟著散落一地,像是在告訴別人他此時心裡頭的慌張。
岳震宇放下手中的瓷杯彎身幫他撿起一張張的草稿圖,瞧見他筆下一個個生動的天使,除了那一張帶笑的折翼天使之外,其它的天使還是有翅膀的,只是有翅膀的天使,臉上笑容沒有折翼天使的幸福與心甘情願。「我以前看過你的畫嗎?」總覺得他的天使對他來說有一股強烈的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