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金萱
任威砉朝她舉了舉手中熱騰騰的泡麵,無聲地問:怎樣?
她不由自主的嚥了下口水,在寒冷的冬天夜晚來一碗熱騰騰的泡麵,那簡直就是人間的天堂、西方的極樂,但是……她看著他,在吞下口中的第二口唾液後,終於再也忍不住的點了點頭。
骨氣不能當飯吃,她還是識時務些,一切等吃飽了後再說。她這麼告訴自己。
「那地上有一堆泡麵,喜歡吃什麼口味,自己去拿吧。」他說著將礦泉水注入易開罐的空瓶中,再以兩塊木條將它夾進火中加熱。
原來他是以這種方式燒開水,才會有熱騰騰的泡麵可吃,而不必啃乾麵呀,真是聰明!難怪有人會說,犯罪者的智商總比一般人高出許多。
真是傷人!
默默地拿了碗牛肉麵走回壁爐前的位置坐下,她一一將調理包倒入碗中後,等待水開。
「為什麼沒逃?」任威砉突然打破沉默開口道。
又是這種問題!蘭鈴覺得自己似乎已經被他問得麻木了,所以才會連一點受污辱的感覺都沒有。
「外頭在下雨。」她聳肩說。
「雨早就停了。」
「喔,是嗎?」她沒注意到,不過經他這麼一說,外頭好像真的沒雨聲了耶。
「為什麼沒逃?」
唉,他是想打破砂鍋問到底嗎?
「我剛剛睡著了。」這個理由應該可以讓他住嘴了吧。
「那之前呢?」
「之前在下雨好不好?」她皺眉說。
「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逮到機會外頭又沒下雨的話,你還是會乘機逃走就對了?」
真想扁他!
「你說得對極了。」蘭鈴皮笑向不笑的回道,反正不管她怎麼做,「她會逃」三個字早已先入為主的在他心裡生了根,所以與其繼續與他口角,不如順著他隨他去講,反正公道自在人心。
「我勸你最好死了這條心。」
她根本就從來沒那條心,要如何去死?
「好。」
「別把我當白癡!」
「喂,小心點呀,我還要煮泡麵耶。」見任威砉怒斥一聲,差一點沒打翻他架在火堆上的易開罐,蘭鈴趕緊大叫。
他一愕,隨即瞄了眼火中的易開罐後露出小人的笑容。
「喂,你可別亂來喔。」她緊張的說。
「你叫我什麼呀?」
「我……任威砉。」
「嗯?」他挑眉,手中的木條有意無意的撥弄火中的易開罐。
「砉。」瞪了他半晌,她咬牙迸聲道。君子報仇三年不晚!
「這才對,以後可別忘了喔。」
她怒視他。
「對了,我記得先前曾經問過你幾個問題,你都沒有回答我。」他回想道。
「你別太過分!」她怒道,他卻置若罔聞。
「我記得第一個問題是,你幾歲?」
她繼續瞪著他,不語。
「唉,天氣這麼冷,實在是很需要這壁爐來取暖,我真捨不得打翻水來滅火呀。」他假惺惺的哀歎,氣得蘭鈴在一旁咬牙切齒。
「二十五。」她迸聲道。
人家陶淵明是為五斗米折腰,而她呢,竟是為了一碗泡麵,天啊!這個恥辱日後她一定要加倍奉還給他,可惡!
「結婚了嗎?」
「沒。」
「那男朋友呢?」
「沒有。」
一股突如其來的巨大喜悅差點沒將他淹沒,任威砉拼了命才沒讓自己咧嘴笑開。天啊,果真如他第六感所猜,她不屬於任何人。
不應該讓自己陷入的,在還來得及阻止之前他必須立刻踩住煞車,但是她是如此的美麗、迷人,讓他完全無法自拔。他想得到她,真的好想。
「沒有男朋友?多麼不可思議。」任威砉盯著她說:「容我問個比較隱私的問題,你身上該不會有什麼隱疾,以至於沒人追吧?」
她瞪著他,突然一笑。「答對了,我是愛滋病帶原者,所以沒有男人敢追我,而你,很抱歉,恐怕也被我傳染了。」
他倏然誇張的大笑出聲,即使是因此引起傷口的抽痛亦遏止不了他的笑。
「你很幽默。」半晌後,他只手按住肩膀的傷口,勉強止住笑道。
「而你瘋了。」
他的唇忍不住又向上揚了數度。
「我真的很喜歡你。」
蘭鈴驀然呆住,瞪了他半晌後,她逕自決定這句話並未有任何特殊含意在,不過即使沒有任何含意,被一個罪犯給喜歡……
「謝謝,我敬謝不敏!」她說。
他嘴角的弧度始終維持在一個定點上。「來吧,水開了,把你的泡麵拿過來些。」
「來了。」一聽到他的話,她立刻眉開眼笑,盡釋前嫌的將碗捧向他。
任威砉有趣的瞄了突然變成小孩子的她一眼。
「水很燙,你的手先拿開,小心燙到。」
「好。」她立刻聽話的將手縮回,看著他小心翼翼的將熱開水倒入碗中。
哇,好幸福,她即將要有熱騰騰的泡麵可吃了,萬歲!
第五章
什麼叫做屋漏偏逢連夜雨,蘭鈴總算親身體會到了。
她還以為氣溫已經冷到了極限,沒想到隨著夜深,四周的空氣愈來愈冰冷,即使緊圍著爐火,但背著爐火的後背依然冷得令她全身發顫。
他們應該還在台灣吧?為什麼她有種置身冰天雪地的感覺?
她微微地側身,讓冰冷的背部也能感受到爐火的溫暖,可是顧此失彼,不過是一、兩分鐘的時間,她的手臂已冰冷得猶如隨時會凍傷一樣,令她不得不將身子轉正。就這樣,她反覆的移動身體,企圖讓自己至少能不冷得發抖。
「過來。」
一個突如其來的命令讓她霍然抬起頭,望向那個她早以為睡著的人,他不知道何時坐起身,正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過來,」他再次平靜地命令道:「如果你不想凍死的話,因為火快熄了。」
蘭鈴緩緩地轉頭看向壁爐內的爐火,他說得沒錯,火快熄了,但是她卻一點辦法也沒有,因為屯積在壁爐邊的木頭已被燒光,惟一剩下的就是在火中苟延殘喘的那一小塊,所以火不大,她才會感覺到愈來愈冷。
可是過去?
到他身邊,與他共用一條棉被,然後照他所說的,利用兩人的體溫相互取暖?
不,她做不到!
「以台灣十一月的天氣如果能凍死人,那一定會是頭條。」她佯裝輕鬆的聳肩說,變相的拒絕了他的提議。
「你到底在怕什麼?」任威砉沉默了一會兒,利用壁爐內微弱的火光緊盯著她問。
「很明顯的,我在怕你。」蘭鈴看了他一眼起身說。她走到堆滿雜貨店買來的東西前,從裡頭拿了一盒蠟燭出來,轉身走回壁爐前。
「你不會沒柴燒,想改燒臘燭吧?」
她瞥了他一眼,一副我會那麼白癡嗎的表情,然後蹲下身利用壁爐內殘存的火苗點了根臘燭,立在身旁。「我不習慣待在黑暗中。」
「你怕我什麼?」看了她一會兒,他繼續剛剛的話題。
「你希望別人怕你什麼,我就怕你什麼。」
「如果我說我不希望你怕我呢?」
「如果我不怕你,你要我這人質還有何用?」她反問。
「你是個醫生不是嗎?」
「對,但我也是個人質不是嗎?」
他沉默了一下,「你這樣認為嗎?」
「認為什麼?」
「你是個人質。」
蘭鈴怪異的看了他一眼。「不是我認為,而是事實,難道不是嗎?」
任威砉沒有正面回答她,卻道:「在你的印象裡,一般的人質通常會有什麼境遇?」
她以雙臂抱著逐漸發起抖的身體,懷疑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的手腳被束縛了嗎?你的身體有受到任何傷害嗎,還是餓著了你?沒有,我甚至親自燒開水讓你泡麵,如果這樣還讓你感覺到自己身為人質的話,我實在很抱歉。」他看著她緩緩地說。
她愕然的眨了眨眼,她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事實上被他用槍威脅不准逃之後,她就一直以可憐、無辜、受傷害的人質自居,可是經他這麼一說,她才驀然發現自己和這些字眼所形容的,相差還有一段很大的距離。
可是……
「即使如此,我受你拘禁不能自由來去依然是件事實,除非免去這一點,否則我永遠都是你的人質。」她的聲音因冷而感覺有些顫抖。
「過來。」他看了她一眼又命令道。
她置若未聞。
「你要我親自過去抓你嗎?」
「我很好,用不著你擔心。」她挺直背抖聲說。
「聲音都在發抖了,能好到哪去?」他毫不猶豫地推開身上的棉被走向她。「你要我拉還是自己走?」如果他沒受傷的話,他一定二話不說的將她抱起來。
「走開,我絕對不會……不會和你……」
「閉嘴!」任威砉伸出沒受傷的那隻手使勁的將蘭鈴拉了起來。該死的,她竟然那麼怕冷,爐火才熄滅幾分鐘而已,她的手就幾乎凍得跟冰柱一樣!
「不要……」她抵抗的想縮回手,但他的力氣卻大得驚人,而且體溫又高,讓她忍不住想向他汲取一些溫暖。
「人質只有聽話,沒有拒絕的權利,懂嗎?」他迅速地將她推上木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