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齊萱
程勳在咬牙切齒了半天,終於聽從了啟鵬的勸告,鬆手放了早已被他指得面紅耳赤的昭正,腦中同時浮現當選那晚,信吉曾經嘗試做過的辯解。
於是他朝已經老淚縱橫的信吉望去,眼中開始有了初始萌芽的孺慕神情。
「對不起,孩子,我應該在你召開的那場記者招待會之後,就勇於向大眾坦承真相的,」信吉用孝安趕緊送上的手帕不斷拭淚說:「但手心手背都是肉,聖文死得冤,昭正這些年來,也已經受夠了良心的苛責,我……我……」
「爺爺,」司奇突然率先代表程勳喊道:「不要再說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都隨風而逝吧,您昔日問政的犀利威風,還要一一的傳授給程勳,好讓他得以克紹箕裘,不是嗎?」
「是,是。」信吉感動莫名,但也不忘眼前的首要之務,趕緊擦乾眼淚說:「昭正,如果人真是宜君摞去的,那你倒是快想想她可能會把他們關在哪裡啊??br />
昭正沒有花多少時間,就想到了可能性最大的地方。「別墅!我們五年前分居時,就應她要求登記給她的那棟別墅。半個月前,我依照習慣的想要通知她一聲,說我要出國一趟,打電話到高雄珠寶店去時,她曾經提到最近會比較常來台北。」
「你沒問她為什麼?」
「本來是懶得問的,但她亢奮的聲調引動了我的好奇,便隨口問了句,問她在興奮什麼?」
「結果?」信吉毫不放鬆的逼問。
「她說她正在進行一筆大買賣,和……」昭正臉上的血色,隨著思緒的回溯寸寸流失,終至一片慘白。「和林兆瑞與許尚明!」
「原來海洛因是這麼來的!」司奇握緊拳頭低吼道:「這兩頭老狐狸,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你當時聽了,不覺得奇怪嗎?」
「豈止奇怪,根本就是匪夷所恩,當場就問她哪來那麼大的本事,結果她在回我一句:『我有我哥哥那自動送上門來的笨蛋女兒做本錢就好了,哪裡需要什麼本事?』後,就把電話給掛了。」
程勳聞言一愣,孝安則率先歡呼道:「我就知道羽嫣也是無辜的,她是無辜的,程勳,她會打那通電話,一定有她不得已的苦衷,你要相信她,一定要相信她,就像當年你也力勸我要相信司奇一樣。」
「但願如此,」他握緊孝安朝他伸過去的手說,「老天,你也知道我比誰都更期盼是如此啊!」
「那我們還在這裡等什麼?」學文馬上趕著大家上車。「如果真是如此,那商宜君手中就握有我們三個人質了,過去救人要緊。」
於是全部的人分乘四輛車,在昭正的帶路下,開始了這一段焦心之旅。
「司奇,放慢速度,」啟鵬低語:「好像到了。」
四下寂寂,遠處隱約可聞拍岸的浪濤聲,這裡果然是個適合藏匿人質的地方。
「啟鵬,我們下車走過去,」司奇指揮若定。「學文,讓程勳和天福跟上來,其他的人,就全部交給你照顧了。」他的聲音更沉,眼神也更冷了。「走!」
※※※
「你知道我們為什麼會幫小龍取名叫做「友謙』嗎?」碩人問羽嫣。
「和『朋友』有關?」
「嗯,」碩人輕撫已經睡熟了的兒子的髮絲,聲音中滿是憐愛。「他的爸爸有一對世上最好的朋友,我們希望他將來也能夠同樣的幸運,不過首先他得做個謙沖君子,才能吸引人,得到朋友的喜愛與敬重,是不是?」
面對碩人的鎮靜,羽嫣更覺愧疚,打從被宜君關到這裡來後,就沒有波動的淚水,這時再度爭先恐後的湧上心頭,眼眶跟著迅速熱燙起來。
「對不起,碩人,對不起。」
「嘿,羽嫣,」碩人空出一隻手來拉她說:「不干你的事啊,你跟我們一樣,也是受害者,不是嗎?」
「但是……」
「噓,你要相信程勳,相信他們一定會想辦法過來救我們。」
「救你和小龍也許會,但我?」羽嫣露出放棄的表情苦笑道:「程勳現在恨我都來不及了,哪裡還會想要救我。」她環住往胸前縮來的雙腿,把臉埋進膝蓋裡。
「你不是已經答應孝安再也不妄自菲薄了嗎?怎麼才遇到這麼一點小挫折,就又縮回原來的殼裡去?你是人,可不是寄居蟹。」
羽嫣側過頭來看著她。「寄居蟹?好貼切的比喻,以前的我,還真的老是有種四處漂泊,無處安身的恐懼感。」
「直到……」碩人不死心的引導著。
「直到回來台灣。」
「只有這樣?」
「不,當然不只,」羽嫣的雙眸終於再度明亮鮮活過來。「還有認識了你、孝安、司奇、啟鵬……許許多多的好朋友,和……愛上程勳。」
「不,不只是你愛上程勳而已,而是你們相親相愛。那個人在遇到你之前,根本就是一座冬眠的火山,把滿心的熱情守得緊緊、壓得死死,」碩人歎了口氣。「所以一旦被引爆,才會這麼執著專注、狂烈火熱,就衝著只有你能夠點燃他心中的火焰這一點,我們也一定要平安脫險,好回去向大家證實他的清白,也讓他知道你的無辜。」
「碩人,」羽嫣悸動的說:「到底是什麼令你無論何時何地,都這麼從容自信呢?」
「你不知道嗎?是啟鵬全心全意的愛啊,就像程勳給予你的一樣。」
羽嫣沉默了半晌,突然雙眸炯炯有神盯住碩人,口氣也異常堅定的說:「就算賠上一條命,我也一定要讓你和小龍回到啟鵬身旁。」
「你胡說些什麼,不管怎麼樣,我們都要……」
「死在一起。」插進來的,是宜君冷冷的聲音。「起來!」
「姑姑,您要幹什麼?」羽嫣扶起懷抱友謙的碩人,驚疑不定的問道。
「幹什麼?待會兒你不就會知道了,走,全給我往外頭走。」
她們看著宜君手中的小手槍,知道現在不是能夠跟她講道理的時候,只好乖乖的來到客廳。
但羽嫣卻不能不問:「小潮呢?她不跟我們一起走嗎?」
「她已經被送余夫人和小公子過來的司機,載回原來的療養院去了,我總不能讓她的爸媽固定每個週末過去時,見不到寶貝女兒吧?她可是院長看在大贊助者林兆瑞夫人的份上,才特別通融,讓我這個『善心的阿姨』帶她出來玩兩天的。
「你騙了羽嫣和程勳,她根本就不是江小潮。」到這裡以後,已經從羽嫣那裡得知一切的碩人說。
「對,她根本不是江小潮,因為世界上根本就沒有江小潮這個人,當初江靜潮生下來的那個女兒,還沒活過三天就夭折了。想不到程勳那麼聰明的人,也會相信我的謊言,並且反過來認定當初江靜潮跟他說的,全是騙人的假話,真是一大諷刺啊!」
「您瘋了!徹徹底底的瘋了!」羽嫣悲憤交加的斥道,並且往大門不斷的退過去。
「是的,我是瘋了,我不是老早就告訴你了嗎?我這一生樣樣不如意,事事不順心,既然我不好過,又怎麼能讓你們太稱心,我——」
羽嫣已經扭動門把,拉開了門。「碩人!快!你快抱著小龍跑,快啊!」
但是碩人的行動卻因為跟正好也已經來到門前的啟鵬他們乍然相對,而有了些許遲緩。
「碩人!小——」
同樣震驚的啟鵬甚至沒有機會喊完兒子,門就已經又被衝過來的宜君給撞上並鎮住。
而經過這一番折騰,本來熟睡的友謙因為被驚醒,便也放聲大哭起來。
「乖,小龍,」碩人趕緊柔聲哄著。「小龍最乖,小龍不哭,媽瞇在這裡,小龍乖。」
「姑姑,」羽嫣跪到宜君腳邊去求道:「您放了他們,我求您放了碩人和小龍,我願意做您的人質,您看啟鵬他們已經來了,您是絕對逃不掉的。」
「也許是,」宜君眼中露出教人害怕的凶光,她甚至已瞄準哭聲漸息的友謙。「但我逃不掉,你們也休想活!」
「不!」羽嫣拚盡全身的力氣撞向宜君,雖然讓她的手槍落了地,但已抱著同歸於盡心態的宜君,仍然伸出手去捉住了碩人的腳踝,剎那間三個女人均摔倒在地,只有友謙因碩人的護兒心切,遂先以母親的肩窩為墊,重重一頓後,再翻趴挺身,幸而無礙。
側面的長窗這時嘩啦啦的迸裂碎開,跳躍進來的孝安先身手矯健的撿起槍,再喊幫她破窗,隨即跟入的天福說:「開門讓他們進來!快!」
「去,小龍,」全心都在兒子安危上的碩人,一發現自己無力起身時,便馬上要他爬到孝安身邊去。「乖,快到乾媽那邊去。」
「商宜君,」孝安則一面盯著她,一面朝真的已經開始往她爬過來的友謙移去。「我是射靶高手,所以你最好別再亂來,趕快束手就——」
宜君卻像完全沒有聽到或看到什麼似的,反手提起藏在腰間的小刀,就要往距離她最近的友謙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