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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文 / 齊萱

    「是。余先生,」於是方纔那位總經理馬上補充道:「今年我們一定可取代宏元,成為躍居首位的證券公司。」

    這次啟鵬總算點了點頭,唇邊略微浮現嘉許的笑容。「好,我等著尾牙宴上的慶功。」

    接下來,他又依序聽取了以證券為首,包括投資顧問、投資信託基金、期貨買賣、土地開發、海外分公司及周邊各項服務部門的報告;仔細聆聽,迅速裁決,再加上出手凌厲,每每讓一週一次聚集會報的各部門主管,在心中大歎過癮之際,同時有上課受教的充實感。

    風雲證券集團雖是成立三十多年的老字號了,但真正大起風雲、備受矚目,卻是年方三十八歲的余啟鵬在八年前接替退休的舅舅,大刀潤斧,戮力改革後的事。

    外界對以二十八歲「稚齡」即接掌風雲證券的余啟鵬的種種雖充滿好奇,卻所知不多,況且,當時在兩百多家的券商當中,風雲不過是排名在五十以後的老券商之一,無啥特殊之處,正式交接時,僅僅喧鬧了兩天,商界中立刻就又有了更新鮮、更刺激的話題,一下子便取代了「最年輕的券商」的風頭。

    所以就算比較清楚余家情況的人,也僅止於曉得余啟鵬自小即從母姓。母親娘家唯一的男丁,即原風雲負責人余靖雷夫婦因為未曾養下一兒半女.對他向來視同已出,退休後由他接掌風雲,倒也是預料中事。

    大大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是余啟鵬接下來一連串的開創性作為,委實讓大家見識到他雄厚的企圖心。

    八年前,風雲證券還只是一個市場佔有率僅有百分之二左右的老券商,而今,啟鵬已以壯士斷腕的決心,大量引進與他一樣年輕的新血。帶領風雲擺脫掉江湖式的老舊經營法,以制度化、系統化正派經營起今日龐大的證券王國。

    「余先生,聚福基金三天前已開始正式募集。」最近表現耀眼、不讓證券專美於前的投資信託部門董事長鍾志升特地跟同仁講好,由他唱壓軸。

    「募集情形如何?」啟鵬何嘗不瞭若指掌?但他亦深諳部屬展現成就的心情,便接口問道。

    「不到兩天半,就已募滿我們原訂計畫的六十億元,照眼前炙手可熱的情況看來,我們相信,最後出現三十億元以上的超額,必然是無可避免的結果。」

    「太好了!」啟鵬讚道:「這陣子,投信部門同仁們的辛苦,我全都明白,應該分享多少紅利,發派多少獎金,就全權交給你了,鍾董。」

    「我知道,余先生,我絕對會把風雲的福利制度發揮到最完善的地步,讓每位同仁都能感受到公司的美意。」志升和風雲裡每個人一樣,最欽服啟鵬的,便是他對專業經理、董事們的充分授權與絕對信任,或許這也正是他們從不後悔當年接受啟鵬的重金網羅,冒險投入重建風雲計畫的主凶吧。

    散會之後,啟鵬獨召私人特別助理進入他寬闊的辦公室裡。

    「余先生,馬進興馬委員的資料已全部整理在這份檔案中,請您過目。」

    啟鵬接過他遞來的檔案夾,卻連翻一下都沒有,便放到桌上去。「大哲,這裡又沒別人,稱什麼『您』啊『您』的,你不覺得繞口啊?」

    廖大哲摸一摸頭說:「再怎麼說,我們總是在公司裡嘛,對不對?」

    「隨你,你自在就好,」啟鵬知道大哲幼承庭訓,老是不肯更改以前他父親擔任自己舅舅秘書時應對的那一套禮數。「不過,你好歹總可以坐下來吧?直挺挺的站在那裡,我看了都彆扭。」

    大哲坐下之後,仍不忘提醒老闆說:「余先生,您不看看他的資料嗎?」

    啟鵬瞥了檔案夾一眼,再搖了搖頭。「反正今晚已經約好要跟他見面,更何況他一些樣板資料.」他彎起手指來點點腦袋。「我早已牢牢的記在這裡。」

    大哲的嘴唇蠕動了一下,但終究因覺得有違「父訓」而沒有真正的出聲,不過這些動作卻仍一一落人細心的啟鵬眼中。

    「大哲.檔案裡頭的資料,你都已經看過了吧?」

    「是的,余先生。」

    「那我就用你來測驗一下我自己。」

    「用我?」大哲不明所以的瞪住他的老闆看。

    但啟鵬已逕自談起馬進興的背景資料,包括他自三十兒歲起參與政治,從市民代表、縣議員、省議員、一直到今天已連任三屆立法委員的輝煌紀錄。

    「全對。余先生,」大哲大表佩服的說:「您果然都記在腦工裡了。」

    「至於家庭背景方面.馬進興中年喪妻、晚年喪子,表面上雖然顯得孤苦伶仃,實則為他他得不少婦女同情選票,都說他為大眾犧牲了自己的家庭。」啟鵬的口氣依舊不疾不徐,但眼神卻漸漸轉為沉鬱。

    「說他孤苦伶汀,似乎也太誇張了些」,據我所知,他身邊一直有個女孩在,常常陪他出席些重要的餐宴聚會,近兩、三年來這樣的場面雖已銳減,但那名女子的身份,依然是一些八開本週刊雜誌喜歡加油添醋、繪聲繪影,加以報導揣測花邊新聞「我聽人說那個女孩是他的養女。」

    「也有人說是乾女兒。」提到「乾女兒」三個字時,大哲的聲音中已經難掩嘲弄的意味。

    扁鵬的手指輕觸檔案夾問道:「我倒想看看他這位神秘女兒的長相。」

    大哲聞言隨即滿臉歉意的起身。「對不起,余先生,裡頭並沒有那位小姐近幾年來的獨照。」

    啟鵬收回了手,有些誌異的反問:「沒有她近幾年來的照片?怎麼會呢?」

    「這位小姐從十幾歲注進馬家開始,便一直維持著低調的作風,一些專門報導閒聞軼事的媒體,對於馬委員收容原本在家幫傭的管家留下的孤女這件事,雖然也都大表興趣。但她卻從不曾在任何報章雜誌上正式曝光,近五年來更是少見她的蹤影。」

    「哦?」啟鵬挑了挑眉毛,唇邊泛起一絲幾乎捕捉不到的笑意。「這遊戲好像愈來愈好玩了。」

    「余先生,您說什麼?遊戲?您要跟誰玩遊戲?」

    「馬進興。」

    「但是……」大哲欲言又止的。「但是自您接掌風雲後,不就已經立下……」

    「立下不以政商關係為護身符,不以鑽營特殊門道為經營法的理念。並嚴格要求旗下所有無論證券或基金操作者不耍花招、不與公司外界掛勾、更不與公司派或作手勾結連線,純粹依靠本身研究部門對基本面的研究,而進行選股運作。」啟鵬不慍不怒複述自己原則的態度給了大哲接口下去的勇氣。

    「對,而且您從一開始就強調並貫徹實行任用家世清白、未受社會污染,最好是剛出校門的MBA的喜好,經由我們風雲人性化的管理,培養出人人以集團為家的精神,這幾年下來,我們員工下了班多數直接回家繼續做功課,而不四處交際應酬的聲名在外,甚至已成為許多家庭選擇乘龍快婿時的利空因素。」

    啟鵬望著甫三十出頭,即表示將以終身身為風雲人為榮的大哲笑道:「你和投資顧問部門的陳副理便是因這項利空因素而彼此看列眼的?」

    說到已相戀年餘的女友,大哲的表情霎時輕鬆起來。「嗯。我們已決定在下個月五號訂婿,屆時擺兩桌訂婚宴,還請余先生賞光。」

    「恭喜你了,不過陳副理在市場上向以出手狠准聞名,你不怕將來她把這套作風帶進家庭?」

    「不怕,」大哲充滿自信的說:「雅黛最公私分明了,而且就算她偶爾凶一、兩次好了,[驚某大丈夫]嘛,讓她的度量我自信還有。」

    度量?

    乍聞這兩個字,啟鵬有那麼一剎那的恍惚,假如你的妻子挑戰你度量的方式,並非只是是夫妻間的爭執呢?而是令天下男人皆難以忍受的——

    「余先生?」

    大哲的輕喚把啟鵬一下子拉回到現實中來,為了掩飾方才片刻的失態,啟鵬遂延續早先的話題說:「我立意與馬進興一見,跟公司的原則完全不牴觸,因為我要他陪我玩的,只是一場私人遊戲,一場終結過去、開展未來的遊戲,非關政治;至少,」他微一用力,便將辦公椅一旋,轉而俯視落地窗下的車流人潮。「在我與他玩的這一部分,非關政治。」

    熟知總裁習性的大哲明白他眼前的動作,已是不想再往下談的表示,便也維持沉默,悄然退出了他的辦公室。

    「果然是虎父無大子,強將手下無弱兵上坐在貴賓室裡的馬進興以稱許的眼光和口氣讀道。

    「馬叔您過獎了。」啟鵬爽朗的笑答,再問:「怎麼樣?這瓶百年的紅葡萄酒還合您的口味吧?」

    馬進興端高杯子,透過燈光的照射,品鑒水晶杯中的剔透照紅。「的確是好酒,難得你在我們叔侄倆已將近二十年不見的情況下,還記得我嗜好杯中物的習慣,這酒」他啜了口,閉上眼睛緩緩嚥下,一臉陶醉滿足的說:「很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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