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齊萱
「如果你忘了我剛受過傷不久。又抱著這病軀幫你驅出體內風寒之熱的話,那就打吧!」
「你……」微嘟起嘴,拳頭自然是鬆開了,但嘴裡仍不肯服輸的嘟嘎。「就曉得怎麼治我。」
「不,我只希望自己會一件事。」
「什麼事?」
「懂得要如何不愛你,或至少懂得要如何少愛你一些,再不然,也教我懂得要如何不越陷越深。」
一般女孩聽了或許會翻臉的話,晴光卻立刻紅了眼眶。「真的嗎?翔風,沒有騙我?這是真的嗎?」
「真的!」他突然抱緊她,緊到她差點無法呼吸,緊到她必須忍痛。「但願是騙你的,但願是假的,但願……可是這全是真的,晴光,我愛你,已經不可自拔的愛上你。」
她的淚水再度奪眶而出,不過這回晴光沒有讓翔風勸慰,反而主動獻吻,順道獻上滿心的悸動。
好半晌以後,翔風才依依不捨的放開她,並且說:「照雨。」
「什麼?」晴光猶自沉醉,有些茫然的問道。
「瞧你,」翔風被逗笑了,忍不住捏捏她的鼻尖說:「溫馴得像隻貓。」
「還有呢?」她稍稍恢復了俏皮問道。
「還有什麼?」
「我覺得你下頭還有話沒說嘛!」
「好比說是……」他以下巴摩挲著她的髮絲逗道。
「最初的刁蠻勁兒全不見了。」
翔風初始一楞,隨即朗朗笑開。「你真是善體人意。」
「好哇!原來你真想罵我!」她舉起手來,做勢要打。
翔風趕緊把她的纖纖玉手拉到唇過去親吻。「是打情罵俏,行不行呢?」
晴光燦然一笑。「強勉可以羅!對了,你剛剛說什麼?什麼雨來著?」
「寒照雨,晴光,你我之間。或許早寫下注定要相遇的情緣,因為我們的名字正好相反哩!」他在她手上寫下最初說的三個字。
「寒照雨?孤燈寒照雨的那三個字?」
「你知道出處?」
「考我?」
「如果是呢?」他就喜歡看她嬌俏的模樣。
「司空曙的雲陽館與韓紳宿別,對不對?『故人江海別,幾度隔山川?乍見翻疑夢,相悲各問年。孤燈寒照雨,深竹暗浮煙。更有明朝恨,離杯惜共傳。」』
「你真教人歎為觀止。」
「不過是會背幾首詩而已,哪有你說的那麼神奇,」但她囔角的笑意卻不斷擴散。「對了,你剛剛說名字?」
「對,我姓寒,名叫照雨。」
「寒照雨,寒……」這個姓她似乎……不,她聽過,肯定聽過。「寒瀟是你什麼人?」
「父親。」
「你是昔日天門派文判官寒瀟的兒子?」
「是的。」
「但是司徒說,他說當年……當年……」
「寒家已遭滅門,無一倖存。」
「對,他是那樣說的,還說是聽爹爹告訴他的,為什麼?」
「因為當年行兇的惡徒最後以一把火燒掉我家,但我事先已被爹藏在地窖裡,母親又湊巧有事出外,所以真正被殺的,其實只有爹與姊姊。」
聽他說的冷靜,臉部表情也絲毫不變,晴光卻越發心疼,握緊他的手指,果然感受到冰冷,不過她卻也因而安心下來,他畢竟是個有感情的人,內在的他,絕不像外頭所表現出來的那麼冷硬無情。
「你喜歡我叫你翔風,或是照雨?」晴光輕聲問他。
「晴光一現,照雨就不見了呢!」他的眉間突然浮現一抹陰影。
晴光立即掩住他的口說:「瞎說,是雨下時,陽光其實仍在雲間,我們並沒有分開。」
「那就叫我照雨吧!這個名字,我已經有二十四年不曾用過一回了。」
「專屬於我的名字?」她瞅著他問。
「是,連人都專屬於你了,何況是名字。」
要一個平時把感情至冰封在內心底層的人說出這番話。需要多大的動力,晴光決定予以回應,遂把他的手拉過來,往自己柔軟的胸脯上一貼。
「晴光!」
按住他的手,她滿面酡紅,卻毫不退縮。「華山有靈,當為我見證,照雨,此生除你,晴光再不許他人。」
「晴光……」
「我在,照雨,不要再壓抑你的感情,永遠記得,無論悲喜,這世上永遠有我願意與你分擔一切。」
「晴光,」他猛然將她帶進懷中。「我有好多話想告訴你。」
「從現在開始,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再多話都不怕沒空講。」
「好,那就從今晚講起,講一整夜……」
第六章
聽了一夜的故事,晴光回所住山莊的腳步,不禁顯得有些飄忽,因為滿腦子都是照雨,照雨的過去、照雨的身世、照雨的血海深仇、照雨的愛情……
照雨的愛。
想到這個,她的心情便像浸泡在蜜裡甜孜孜的,能不能立刻回到他堅實的懷中。
「子夜根本只是個幌子,是方便師父與我見面的幌子,所以你這場雪……」
「怎麼樣?難道你要說我是白淋的?」
「不,能逼出我倆的心意,怎麼會是白淋的?只是下回別再這麼傻了,可好?」
他們依偎著共披一張白熊皮裘,咽隅私語,照雨的聲言雖低,但每一字、每一句聽在晴光心底,卻都掀起巨濤,漣漪不斷。
「你說咱們在河上的初遇,完全是個意外?」
「當然,如果可以的話,你以為我會喜歡在你心底留下那麼糟糕的印象?」
「真的在乎我的想法?」照雨點頭,晴光卻不依。「那為什麼後來還要故意做一些惹人生氣的事?」
「因為你與司徒漠看來登對,平時又有說有笑,我覺得自已無望,索性來個反其道而行,看看可不可以因為惹你討厭,順便斷了自己的念。」
「能對你斷念的話就好了,沒看我房間壁上還插著你射的飛刀嗎?我始終捨不得拔掉。」
照雨聽了不捨,隨即輕撫她的一頭青絲。
「對了,你剛剛一直說你師父,你師父是?」
「天山子的妻子,地海子。」
「什麼?」這答案真是連想都沒有想過。
「很訝異?」
「從來沒有聽說過。」
「那也不稀奇,因為知道的人少之又少。」照雨先把二十幾年前的那場爭鬥簡單的說給晴光聽。「師父一向喜歡孩子,和我姐姐尤其投緣,所以後來就把我們家的血債算到天爺的頭上去,說全是他教徒無方,才會害死我們全家。」
「為什麼說是全家呢?」
「難道你聽到的不是?」
「就是是,所以才覺得奇怪。」
「因為師父除了救走昏迷的我,還丟了兩具屍體進去,湊成四個,讓外人以為我們全都葬身火窟了。」
晴光想了一想,又想到一點。「照雨,你娘呢?她應該也沒死,對不對?」見他神色一黯,晴光不禁暗罵自己唐突。「對不起,我就是嘴快,都怪我,你別生氣。」
「我沒生氣,只是難過,她……我始終沒有她的消息,也不知她是生是死,不過……」
「什麼?」
「有沒有注意到我的衣服?」
突然被問,她這真需要想一下。「非銀即灰,有內情?」
「我跟司徒漠一樣分別扮演著總管身邊光與影的角色,我想做為影子的人總不適合穿白或青吧!」
「如果原因只在這,那你還不如天天穿一身黑。」
照雨笑了。「有這麼聰明的女伴,那往後的日子——」
晴光勾住他的手臂,撒撟的說:「會過得更輕鬆愉快、舒服愜意,信不信?」
「信,深信不疑。」凝望著她,他接下去說:「我母親姓月,閨名如霜。」
「月如霜,好美的名字,」晴光讚歎:「我懂了,改名易姓,非銀即灰,全是為了感念捨堂。」
照雨沒有回答,但已算是默認了。
「你一定從沒放棄過找她吧?」
「是的,而且也已經有線索了。」
「真的?」
照雨突然陷入沉默,沒有立刻接口。
「照雨?」
「車伕的死,害你震驚?你對生死很介懷?」
「也是,也不是。」
「怎麼說?」
「我們江湖兒女,對於情愛、對於生死,講的從來不是世俗的那一套,如果是的話……」她輕撫他已長出青色胡碴的下巴。「我們現在這樣,成何體統?所以說河上的那一幕,我相信你殺人有理,就不會再問,可是車伕……他畢竟只是個下人,分明做了——」
「替死鬼,」照雨接上。「但在武林門派內當差做事,本來就該抱有遲早都會走上這條路的心理準備,所以你也毋需把他的死一直掛在心上。」
「總是一條人命呀!對了,你剛剛說的線索?」
「我懷疑那位老婦其實是個妙齡女子,而且師承我娘。」
「怎麼可能?!」但如果真如他所說的那樣,接下來就還有一個更震撼人心的問題。「她想殺誰?」
「晴光,你想到什麼?」照雨反問。
「除非她把所有天門派的人都當成殺夫及殺兒女的仇人。照雨!」
他當然猜得到她的心思。「所以我一定要趕快找到她,越快越好。」
「萬一……萬一……」晴光想到的是,萬一月如霜不知照雨是她的兒子,因而誤傷骨肉的活,那豈不成了人間慘劇?一急一慌,淚水便像斷了線的珍珠般,紛紛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