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陳毓華
看到舒芙連著兩天在家,妹妹問了。「姊,妳是不是被老闆『喀嚓』掉了不好意思說?」
雖然血緣關係不是很親密,同母異父的妹妹算是跟她比較有話說的那個。
「亂講,我明天就上班了。」
「休息會扣錢吧?」何雨臻跟舒芙很不同,大眼凝眸,彎彎的眉,粉櫻色的唇,三個月要燙一次的頭髮散發著柔順美麗的光澤,所以就算身上穿的是地攤貨也無損她的青春奔放。
「妳缺錢嗎?」看著妹妹多彩多姿的生活她實在羨慕,可是反過來看看自己平凡的臉蛋、粗糙的皮膚,怎麼都不肯乖乖聽話的自然卷頭髮,怎麼打扮都沒用。
「同學說要去聯誼,我那些衣服都穿過了,重複穿兩遍很沒面子耶。」爸媽經常不在家,她伸手的對象就只有姊姊。
約會,自然要花錢。
「我身上剩下不多。」那是她的飯錢,要撐半個多月呢。
「不多是多少啦?我記得妳才領薪水不是?」
「那些錢妳知道都被媽媽拿走了。」家人關心也記得的只有她的領薪日,拿了錢就往賭場裡鑽,幾天幾夜可以不回來。
現在就連最親近的小妹也只擔心自己約會沒有漂亮的衣裳穿,沒有誰關心她在家兩天不上班的原因。
「姊,說實話,妳是不是要把錢留給何雨農那個了尾仔?」
「雨臻妳不要無理取鬧好不好,雨農是妳的弟弟。」親姊弟,卻不合。
大家的眼裡只有錢。
「我趕時間,妳把錢給我啦。」
「雨臻,對不起,我真的不能……」沒辦法給錢還要道歉,她還真是讓家人給吃得死死的。
何雨臻臉色突變,「姊,妳要是不給錢,我會死啦!」
她嚇一大跳,這麼嚴重?!不是要去玩而已?
「怎麼了?」
「我……有了,今天霍秉人要帶我去拿掉。」何雨臻輕描淡寫。
「有了?」舒芙一時想不透。
何雨臻煩躁的跺腳。「妳到底給不給?」
「妳跟霍秉人都還是學生,怎麼可以做那種事?」她雖然保守卻也不是什麼都不懂,察言觀色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大姊,少老土了,現在都什麼時代了,妳還有這種舊腦袋!」不是她要看不起舒芙,她的外表一點也沒辦法讓人「尊敬」。
「我腦袋是舊,因為用了二十幾年。」
「錢拿來!」何雨臻不想再扯下去,伸出潔白的手心。
「……要多少?」
在她小妹肚子裡的是生命吧,一條小小的生命不是?
「我哪知道,妳有多少就給多少!」
「小妹,可以不拿嗎?」
「我生出來,妳要幫我養?」何雨臻一針見血。
舒芙怔了怔。「妳別傻了,妳看我們的下場還不夠慘嗎?」
不同的爸媽,複雜的男女關係,她們從小看的還不夠多嗎?
舒芙不能說妹妹的話有錯,她也說不出反駁的道理,只能默默找錢包,掏出裡頭僅有的幾張大鈔。
「妳……回來的時候姊想辦法熬個雞湯給妳補身體。」拿孩子很傷身體的,真的沒辦法只好向蒙叔借了。
「不用啦,爸說要介紹個凱子給我,到時候要吃什麼都有!」看在拿到錢的份上何雨臻稍微的透露。
不會有人想當現成的爸吧!
「妳還在讀書……」她知道小妹以前就愛漂亮,對於老是撿她的舊衣服穿早就有怨言,從小就知道利用美色來達成想要的目的,就算徒勞的浪費口水,她還是很想動她天下沒有不勞而獲的東西。
「撈個有錢人比讀書有用多了,姊,妳換個腦袋吧,別笨的以後被人賣掉還不知道。」
其實她滿同情這個姊姊的,人長的醜,又是好說話的濫好人,被誰奴役都沒話說,三不五時良心突然發現真為她的以後擔心。
舒芙瑟縮了下。
她知道自己笨,但是被小妹用言語說出來仍舊受傷了下。
「那霍秉人怎麼辦?他不是妳的男朋友?」
「男人就跟衣服差不多,哪個不換來換去的,合身的就撿去穿,穿過了就丟掉……哎呀,跟妳說這個妳不會懂的……」
他劈了好幾腿,她不過是其中之一。
上床,一時激情。
不小心栽了種,是那個混蛋不肯用套子。
何雨臻拐著早熟的腰走了。
舒芙卻很遲的恢復過來……
剛剛,她明明才說父母的關係複雜,為什麼妹妹要重蹈覆轍--
是不是人都這樣,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茫茫的跟著走出門外,老舊的平房外是屋主多加出來的樓梯,她住在這超過十年了,要不是蒙叔不在乎這點租金,其實在很早以前他們就會像以前的每一次因為繳不出房租早就被掃地出門。
對面是鐵工廠,再過去是老舊的矮房子,大概沒人會想到豐富華麗的城市邊緣也有這樣破蔽衰敗的地方。
心情不好的時候,家裡空無一人的時候,她喜歡站在這裡吹風。
那由機場捲過來的風總是特別涼,帶著嗚嗚的哭聲。
她心裡的哭聲卻無處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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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隔三天,舒芙回來上班了。
她驚訝的發現,大家對她的態度有些改變。
「早安!」這是凱秘書。
「舒小姐,妳的腳還好吧?」這是搭電梯時來搭訕的某部門工程師。
從進公司至今,渺小的她從來沒享受過這些盛情,幾大部份的人都拿她當隱形人看,小部份的人不認識,自然無關痛癢,一下受到「矚目」,害她渾身不對勁。
竟然有人注意到她請假。
太不可思議了。
幸好回到辦公室一切如常,同事的態度也不見多大變化她才慢慢放下緊張不安的感覺。
不過--
幾個小時過去,她卻發現自己從忙碌的陀螺被降級成閒人一枚。
她任勞任怨的形象已經不復存在。
擦桌子、抹地、送公文、倒茶水、影印、跑銀行、去郵局都有人搶著幫她,還不能拒絕說不。
本來把什麼工作都往她身上丟的同事也不再奴役她,反而客客氣氣的把之前交代的資料夾跟便條紙都要了回去。
看著從來沒有看過空蕩蕩的桌面,她不顧一切的攔住同事丁。
她絞著手。「我想請問妳……這些工作為什麼你們都拿回去了?」
同事丁看著她還不知所以然的表情,好心的說:「怎麼,妳還不知道?」
「我該知道什麼?」
同事丁鄙視的打量她,「總經理就喜歡妳這一套啊?」
總經理?又跟她的工作有什麼牽扯?舒芙迷惑。
她不會知道一有風吹草動就會形成八卦旋風的辦公室,自從傳出總經理抱著她跑出公司的天大新聞之後,臆測就多到叫人匪夷所思的地步,甚至,已經有人猜想她可能晉級總經理的情婦階級。
但是也有人為總經理抱不平。
她平凡如斯,到底憑著哪點讓人看上眼?莫非總經理的胃口跟平常人與眾不同?
這又不對了,他的未婚妻可是花中王后,猜來猜去,也只能說吃慣重鹹想換換清粥小菜吧。
沒有事情可做不就跟個沒用的人一樣?
那可不行!
想來想去,她靈光一現。
是嘍!總經理。
她沉著氣,到業務部找人,說這總經理不在研發。
到了IR,又是那個高高的大黑炭,這次,他在辦公室拉小提琴。
真是多才多藝的人,好像什麼都會呢。
朝她努努嘴,要她自己進去。
因為太過生氣,還氣昏了頭,自然的忘掉該有的禮貌,這好像也是研發的慣例,門沒關,她就闖進去了。
進去鍛驚動了埋頭工作的吁若湛,她馬上退回到門口,敲了門。
「總經理。」
「嗯。」他正在忙,雖然空調運轉著但他的長袖子卻是捲著的。
「我想……」
「不管妳想說什麼,我現在都沒空!」
「咦?」呆站在那。
他低下頭去。
「我只佔用您一點時間,不會很久的。」
他又瞄了她。
「要是有空我旁邊的資料櫃幫我整理一下,等我忙完再跟妳談。」
「哦,是,好。」
資料櫃有好幾座,想問他,吁若湛已經回到他的Notebook上面去,一邊還夾著話筒以流利的英語跟對方交談。
那些專業術語讓舒芙聽得暈頭轉向,就算再努力也只能捕捉幾個單字片語,要拼湊完整的對話……鴨子聽雷啊。
要開一家公司很容易,要統領一家公司卻不簡單,沒有比別人更深邃的智慧是不能的。
像她這樣的小人物,就算給她好幾輩子都不可能比上人家一根小指頭。
看他真的忙,她開始清理櫃子上快要堆上半天高的雜物,而且按照她雞婆的個性,只要開始做某件事就會做得很徹底。
吁若湛無心搭理她,國外的訂單是拿到了,接踵而來的是美國跟法國的資訊展覽會。
參展,可以把自家的產品介紹出去,也可以替新開發的科技找到代理商。
出國的事宜由凱秘書安排,其他的部份他堅持要自己來。
兩人默默無語的各做各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