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典心
身兼新娘的妹妹以及伴娘的雙重身份,靜芸從一睜開眼,就像顆陀螺般忙得團團轉。
她陪著大姊去化妝、換妥禮服,再回家裡,等待吉時到來,厲大功上門迎娶。接著,新郎新娘拜別父母,再浩浩蕩蕩的坐上禮車,前往宴客的飯店。
直到新娘進了休息室,靜芸好不容易才覷了個空,悄悄的離開。她在飯店裡頭,東繞繞西找找,直到穿著高跟鞋的小腿,已經開始抽痛發疼,她才尋見那高大的身影。
江震站在中庭,獨自抽著菸,食指一彈,菸灰就彈得老遠。
陽光之下,他的髮色近似深褐,薄唇冷酷而又性感。那套鐵灰色的西裝,穿在他強健的身軀上,顯得格外筆挺。
靜芸注視著他,彎翹的長睫眨了眨,剪出迷戀的眼波。
她對他一見鍾情。
一個多月前,當江震陪著厲大功,到林家提親時,她就已對他一見傾心!
不同於人緣佳、脾氣好的厲大功,身為飛鷹特勤小組的副隊長,江震的週身,總帶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那雙黑眸裡,藏著冷蔑的傲氣。
她像是第一次看見狼的貓兒,頭一次發現,與自己截然不同的優雅生物。對於江震,她的好奇多於膽怯,著迷多於畏懼。
只要一有機會,她的視線就會追上他,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不論是提親那天,或是迎娶的今日,他跟四周的熱鬧氣氛始終格格不入,只是克盡好友與伴郎的責任,精確的處理一切事宜。
該由他處理的事,他井然有序,絕不出錯;不該由他處理的事,他則是連看都不看一眼,更別提是插手——
黝黑長指間的香菸,飄出縷縷白煙。他一彈菸灰,轉過頭來,黑眸深斂無波,筆直的望向她,像是早就知道她站在那兒。
「江先生。」她對他點點頭,試圖從容的打招呼,聲音卻不爭氣的有些抖:心兒更是怦怦亂跳。
江震的視線,緩慢的逐寸挪移,掃過伴娘禮服下的玲瓏身段,在她胸前的薄紗上,多逗留了幾秒。
「你的毯子在我那裡。」他突然開口,把菸蒂按熄在盆栽裡,又點燃另一根。
「啊,對不起,我下車時太匆忙,一時忘了。」
果然!她原本就猜想,那床毛毯該是遺忘在江震的車上,卻苦於沒機會求證,更找不到機會取回,只好換了個禮物,另外做了一對手工布偶送給大姊。
「請問,毯子還在你車上嗎?我可以跟你去停車場拿,先放在新娘休息室裡,等到婚宴結束後,我再——」
江震打斷她。
「毯子不在車上。」
她眨了眨眼。「那麼,毯子在哪裡?」
「我家。」
她雖然羞怯,卻因為對江震的傾慕,有了前所未有的勇氣。她深吸一口氣,小手在白緞裙子下,緊捏成拳頭,決定不放過這個大好機會。
「請問,你什麼時候有空?」她鼓起勇氣,直視那雙黑眸,粉臉嬌紅。「如果你方便的話,我想去把毯子拿回來。」
氤霧後的黑眸,微微的一瞇,注視她好一會兒,薄唇卻始終緊閉。
靜芸緊張得無法呼吸。
噢,她是不是太大膽了?
噢,主動去一個男人的家裡,是不是太不知羞了?
噢,他會不會覺得——覺得——
無數個想法,在她腦子裡繞啊繞,勇氣逐漸消褪,她垂下臉兒,像朵枯萎的花。
就在她沮喪萬分,幾乎想轉身逃走的前一秒,低沈的男性嗓音響起。
「我下禮拜二休假。」
第二章
靜芸在那棟屋子前徘徊,已經超過十五分鐘。
屋子位於市郊,是棟三層高的老舊樓房,大門上的紅漆早已斑駁,外牆爬滿枯黃的長春籐,庭院裡則是長滿雜草與籐蔓。
她低下頭,看著掌心的紙條,再次確認地址無誤。然後,她深吸一口氣,伸出嫩如春蔥的指,顫抖的按上電鈴。
刺耳的電鈴聲響起,她嚇了一跳,連忙把手挪開。
晶瑩的眸子,往門內望去,粉嫩的小臉有些膽怯,還有更多的期待。
屋內靜悄悄,沒有半點動靜。
她站在門外,耐心的等了又等。四周落葉飄飄,落下一葉又一葉,她數到第二十片落葉時,才又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去按電鈴。
刺耳的電鈴聲,再度響了起來。
還是沒反應。
越過紅漆木門,隔著凌亂的庭院,往樹蔭下的樓房望去,落地窗的後頭,看不到半個人影。
唔,難道——難道江震不在家嗎?
她不肯死心,決定再試最後一次。
電鈴聲三度響起,催魂似的響了又響,她牢牢按住電鈴,忍著那刺耳的鈴聲,直到食指發酸、直到耳裡轟轟作響——
厲聲的咒罵,有如平地炸雷,陡然從屋內傳出。
「他媽的!別再按了!」
他在家呢!
只是聽到江震的聲音,她就覺得臉兒發燙。她匆忙收回嫩指,緊張而期待的站在門前,乖乖等著。
咒罵聲從屋內,一路穿越過庭院,來到門前。
木門被粗魯的打開,重重撞在牆上,斑駁的紅漆又被震落些許。江震像是一頭被激怒的猛獅,眼裡滿是紅絲,臉上兇惡的表情,像是想把按門鈴的人活活掐死。
「媽的,誰啊?!」
震天價響的咒罵,轟得靜芸用雙手遮住耳朵,縮著脖子,忙不迭的道歉,急著說明來意。
「對不起,打擾你了嗎?那個——呃,我是來拿——」話才說到一半,卻因為眼前的「美景」,瞬間沒了聲息。她張口結舌,呆望著江震,晶亮的眸子瞪得又圓又大。
哇,他沒穿衣服呢!
嚴格說來,江震是沒穿上衣,精壯的身軀半裸,下半身只穿著一件黑色的拳擊短褲,露出結實有力的雙腿,性感的男性魅力,簡直讓任何女人都無法招架。
只可惜,白色繃帶從他的右肩橫越寬闊的胸膛,厚厚的裹了好幾層,破壞了這幅「美景」。
「你受傷了!」她驚呼出聲。
「我知道。」
江震面有慍色,步伐一轉,健碩的身軀往屋裡走去。
靜芸抓緊拼布背包,急急追了上去。「江先生,我、我我我我——我是來拿毯子的。你記得嗎?大姊結婚那天,我們約好的,你要我週二過來拿。」她亦步亦趨,一路跟進了屋裡。
「毯子在牆角,出去時記得把門關上。」他頭也不回的說道,走進客廳後,就直直朝臥房走去。
失望的情緒,悄悄爬上心頭。靜芸咬著唇:心裡惋惜著,沒機會跟江震多多相處,少了一次培養感情的大好機會。
她提起防塵袋,考慮著是不是該跟他說聲謝謝,或者道聲再見——
砰!
臥房內傳來的聲音,嚇了她一跳。
「江先生!」靜芸丟下防塵袋,顧不得羞怯,匆匆的跑進臥房。
窗外的綠蔭,遮蔽了陽光,臥室內顯得好陰暗。偌大的空間裡,只有一張大床,沒有其他傢俱,半裸的江震,就趴伏在床上,緊閉著雙眼,薄唇抿成一直線,忍受著強烈的痛楚。
剛剛的聲響,似乎就是他跌趴在床上的聲音。
還好他是摔倒在床上。不過,就算是摔倒在床上,肯定也很痛吧?!
靜芸站在床畔,小心翼翼的低頭,端詳著江震的臉色。晶亮的黑眸,掃過那張俊臉,因為瞧見他灰白的臉色,眸底浮現深深的擔憂。
床邊的地板上,散落著幾包藥袋,她悄悄撿拾起來察看,發現每一包的封口都完奸如初,未曾拆封過。
「江先生,你還好吧?」她擱下藥包,靠得更近,烏黑的髮辮垂落,不經意掃過他的肩背。
他睜開眼睛,因為疲倦與虛弱,未經半點掩飾的眼神,比平日更銳利灼人。
「你還有什麼事?」
「你沒有吃藥嗎?」她輕聲問道,又看了藥包一眼,發現這些藥,都是昨天開出的。
銳利的眸子再度閉起,江震悶聲不答,乾燥的薄唇抿得更緊,剛冒出的鬍渣,滿佈強壯的下顎。
「我幫你倒一杯水,奸不好?」她柔聲開口,試探性的問著。
躺在床上的他,一動也不動。她忐忑的等了一會兒,幾乎要以為他已經睡著,或者昏過去了,才聽見一聲鼻音,從他嘴裡哼了出來。
「嗯。」
喜悅點亮了她的眼兒,她如領聖旨,邁開腿兒,咚咚咚的跑出臥室,在客廳張望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廚房。
廚房很乾淨。
實際上,是太過乾淨了。
廚房裡一塵不染,流理台上只擱著一台微波爐,看不見鍋碗,也看不見開飲機,更找不到熱水壺,而瓦斯爐台更是嶄新簇亮,新得像是從來不曾使用過。
她打開櫃子,找到一些警政署在過年過節時,送給警員們的鍋碗與杯子。她拿出一個杯子,洗淨之後,才打開冰箱,繼續搜尋飲用水。
冰箱裡頭,只有啤酒與礦泉水,唯一稱得上是食物的,是置蛋架上的兩顆雞蛋。她拿起雞蛋,卻發現雞蛋輕得出奇,她疑惑地搖了一搖,卻赫然發現蛋裡面竟然是空的,真不知道是在冰箱裡「長眠」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