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明硯
喬天宇蹙起眉,隨後淡淡的吐出三個字:「喬天宇。」
「喬天宇?你跟那個大將軍同名啊!」小胖驚訝的叫道。
「世間同名同姓的多的是,何必大驚小怪!」小舟不以為然的說道。
小胖才不理小舟的嘲諷,拍著胸脯對喬天宇說出自己的豪言壯語:「告訴你喔!我將來也要做像喬天宇那樣的大將軍……」他看了坐在旁邊的小舟一眼,「還要做到捨私情、斷私心……」
喬天宇的心中驀地閃過一陣刺痛,苦笑的感歎:「捨私情、斷私心?說起來容易,可付出的代價未必是人能承受得了的。」
小胖抓抓腦袋,「是有些難啊!小舟就是比我理智得多,不過,我會努力做到。」
「笨蛋!斗大的字不識幾個,還想當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大將軍,別做白日夢了!」小舟不客氣的斥喝。
「我……我可以學啊!」小胖的短處被小舟當面說出來,讓他有些臉紅,為了怕喬天宇笑話,急忙轉移話題。「喬公子的酒量好像很好……」他指指他腰間的酒壺,「你一直在喝。」
「人家想一醉解千愁,你管那麼多幹什麼?」小舟瞥他一眼。
「莫非公子有什麼煩心的事?」小胖好奇的問。
喬天宇淡淡一笑,若不是他眼中閃過一抹痛楚與蒼涼,沒人看得出他有任何不開心的地方。「我的酒量是很好,不過,這壺裡不是酒,而是水,你若不信,拿去嘗嘗。」
小胖喝了一大口,品了又品。「真的是水啊!」
「原來公子不想醉。」小舟驚訝的眨著大眼睛。
「醉了會忘了她,她會不高興的。」喬天宇笑著回答,好像看到秦紅顏噘著嘴巴的樣子。
「你口中的那個他,就是跟我很相像的人嗎?」小舟問。
喬天宇點了點頭,「你們的確很像,不只相貌,你們都是思維敏捷,言語犀利的人。」
只是她會撲到他懷中撒嬌耍賴,會使性子惹麻煩,讓他跟在後邊收拾,而這個剛認識,身形瘦削的小舟則永遠不會這樣。
小胖道:「既然不想忘了他,就去找他啊!難道他死了不成……呃!那個……我瞎說的。」
「她一直在我身邊。」
「哪裡啊?」小胖左顧右盼,沒看到人哪!
喬天宇指指心口,「她在我心裡,一直在。」即使陰陽相隔,也不可能分開。
「呃……那個……」小胖突然間覺得喬天宇有些怪異,身旁明明沒人卻要說成有人,是不是腦子有什麼毛病啊?可怕!「喬公子,我們還有事,呃……先走了……小舟,走了!」說著拉起小舟就走。
反倒是小舟,一臉沉思,眼中閃著一抹複雜的眸光,走了一段路,卻突然轉過身,朝喬天宇大喊:「我住在敬陽縣五里外的上河村。」
小胖氣得哇哇大叫:「啊!你怎麼把我們住的地方告訴他?」
「不用你管!」
「他是陌生人啊!而且腦子像……」
「他是……」
聲音逐漸遠去,喬天宇啞然失笑,搖了搖頭,對別人的異樣眼光絲毫不以為意。
「顏兒,妳想看江南的煙雨、大漠的日落、草原的寬闊、大海的波瀾壯闊……妳最大的遺憾便是未能與我走遍千山萬水,現在我終於可以放下一切,陪妳去看了。」
所以,孤身上路,伴她奇山遠峰行遍,河川海洋游盡。只有朗風霽月的相隨,千里江山的相伴。
因為愛她,所以忍耐無盡的孤寂。因為愛她,所以不能負她十年之約。
他要笑著活下去,直到十年後他們的靈魂滿足地沉睡那天,他要珍惜與她共有的生命,直到他們同歸的那天。
顏兒,妳可會與我同行同止,同歌同喝……
一葉扁舟滄海寄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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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喬天宇便雇艘小船,沿河而下。賞長河落日,餘暉殘影;看山巔初陽,雲海吐珠。時而江中垂釣,時而與船家月下暢飲,或高歌吟唱,或仰天大笑。只是笑聲中帶著一絲滄桑,眼中也多了一抹難以言語的痛楚,修長的身影顯得越加寂寥孤單。
某日舟行江中與迎面一艘大船相遇,喬天宇站在船頭,船身交錯之際,突然一陣熟悉的聲音由船艙中響起,「喬將軍好雅的興致。」
喬天宇眼中閃過一陣欣喜,忙命船家停船,對船艙中發話之人說道:「故人相見,一聚如何?」
「請!」
喬天宇一躍,衣襟身形瀟灑如大鷹展翅般躍上大船,掀開船艙門簾,卻見一白衣男子舉杯獨飲,正是浪跡江湖,三年行蹤不明的秦涯之。
三年來他並無多大改變,仍是那般淡然無畏的樣子;反觀喬天宇卻是脫下將軍袍,一身樸素的藍色布衣,清貴中多了一股質樸,眉間帶著一抹看破世事的滄桑。
喬天宇微微一笑,拱手道:「好久不見!」
秦涯之指著他對面的座位,「坐!」並為他斟了一杯酒。
喬天宇坐下,接過酒杯,一飲而盡。「燒刀子?你還喝烈酒。」
秦涯之又給他斟滿,「習慣了,其他的酒喝起來反而淡然無味。其實家父一直想見你,府裡也派了許多人出去尋找,只是一直打聽不到你的行蹤,又要防著皇上,不敢過於明目張膽。」
喬天宇苦笑了一下,「大哥恨不得拆了我的骨吧!」
秦涯之搖頭,「我跟爹爹都沒怪你,大丈夫有所為,站在你的立場,作為一軍統帥,理智上你的決定是對的,戰爭的殘酷你比我還要清楚,不能為了救一個人的性命而放棄數萬人的性命;但是在感情上,還是接受不了。」
喬天宇放下酒杯,沉思不語,許久之後才開口:「顏兒,她……」
「你想問我顏兒的生死對不對?其實三年來,你也一直在尋找吧……我可以告訴你,你賭輸了,顏兒已經死了。」
喬天宇驀地閉上眼睛,聲音低沉中帶著沙啞。「是嗎?」再次睜開眼時,眼神已恢復一片平靜,卻像是一潭死水,再無波瀾。
若顏兒活著,一定會來尋他,可他等了三年,顏兒沒來。原來,最後一絲希望破滅時,心竟是這樣痛,痛徹心扉!他早就猜到了不是嗎?可他不願相信,不肯相信。
輸了,真的輸了,他一生經歷戰爭無數,唯一敗了,並輸得徹徹底底的就是這次,他輸掉了今生唯一的摯愛。
「你的箭法很準,沒有絲毫分差,一箭射向頸間,一箭射入心臟。」
喬天宇雙拳緊握,「你在諷刺我冷血無情,親手殺死自己心愛的人嗎?」
「沒有……一箭是沿著顏兒頸間而過,造成流血的假象:一箭射入心臟,顏兒的心臟與常人位置不同,這些我們都知道。你之所以雙箭齊發,只是想給叛軍造成顏兒死去的假象,不想讓對方看出來而已。只是你千算萬算,卻忘了一點……顏兒先前受的內傷並未痊癒,若換成另外一個人,尚且會有一線生機,但顏兒卻挺不過去。」
喬天宇突然仰天大笑起來,笑聲蒼涼悲切,直衝雲霄。
秦涯之面沉似水,不言不語,眼中閃過一抹沉思。
喬天宇仰首喝盡杯中酒,接著一把抓過酒壺,大口的喝將起來。秦涯之也不勸。喝著喝著,喬天宇突然將酒壺放下,抬首間,眸光清亮,全無一絲醉意。
「一醉解千愁,可是……我不能醉。」
秦涯之好像瞭解他心中所想似的,拿過酒壺,給自己倒一杯。「正好,有得剩。」
「我能見她嗎?我指她真正的埋葬之地。」
秦涯之垂頭沉思,許久之後,微微搖了搖頭。「不能。」
喬天宇怔了一下,眼中的失望一閃而逝,隨即笑了。「也罷,魂魄即可相依,何必在乎形式,只剩七年而已。」七年後即會相見,那時的她可會瘦了?黃泉路上她依然會撲到他的懷中撒嬌嗎?
喬天宇起身告辭,躍上他那艘小船,負手立於船頭,命船家開船,衣袂飄飄。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注)
許久,秦涯之仍能隱隱聽到遠處傳來喬天宇哀傷的聲音。「哎喲!痛、痛、痛……妳怎麼可以打我的頭?」
「誰讓你不讓他見我。」
「妳這不是活得好好的嗎,我上哪兒給他找座墳?」
「我不管……嘔!」
「瞧!又吐了吧。不讓妳上船來,偏不聽!妳若還是這般任性,小命早晚被妳玩完了……船家,快將船靠岸。」
「別訓她了,快把藥丸給顏兒服下。」又一個溫婉的女聲響起。
「想隱瞞真相的是她,想見喬天宇的也是她,想騙喬天宇的又是她……到最後,倒是我的不是了。唉!哥哥難為啊,怪不得二弟躲得遠遠的。」秦涯之看著懷中吃過藥後睡著的顏兒,瘦削的臉頰,蒼白無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