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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文 / 方情濃

    「我……」她幾乎說不出口。「我會對那個小女孩特別好,是因為我彷彿從她的身上,看見從前的自己,所以我才會忍不住伸出援手幫她。」

    賀絲縷終於把真正原因說出來,葛雷卻一臉呆滯。

    「你看見……從前的自己?」他湊不起來。

    「嗯。」她點頭。「我也跟那個小女孩一樣幼年喪母,和外祖母相依為命。只不過我沒有那小女孩幸運,我被我父親拋棄。」

    「你父親也是外國人?」一定是的,看她的五官就知道。

    「那當然。」她睨他。「我父親是英國人,有一半愛爾蘭人的血統,據說長得非常英俊,我母親因此迷上他,深深無法自拔。」

    賀絲縷語帶嘲諷的解釋她為何紅髮挺鼻的原因,並消遣自己幸好眼珠還是黑的,否則真要成為人們口中的「紅毛番」了。

    「後來你母親怎麼了,她為了什麼原因過世?」他無法附和她的自嘲,只覺得難過。

    「心碎至死。」她面無表情。「我聽我外祖母說,她因為承受不了被拋棄的打擊而多次自殺。直到最後一次,她終於成功,我外祖母也因此哭壞了身體,那時候我還不滿一歲。」

    第8章(2)

    「後來呢?」葛雷的眼裡有無限的心疼。

    「後來我外祖母撐著滿是病痛的身體,勉強把我養到七歲大。在我念小學的那一年,她再也撐不住倒下,我只好放棄學業想辦法養她。」

    「天啊,那個時候你才七歲,你如何擔起這個家庭重任?」他的語氣充滿了不可思議。

    「還是有辦法的。」她微微抽動嘴角苦笑。「當乞丐是個不錯的主意,我時常流浪到不同的市場,硬著頭皮跟過往的行人要錢。信不信由你,有時我真的能要到幾百塊,或是偶爾有好心的阿姨給我一千塊,讓我好幾天都不必出外行乞。但是運氣不好的時候,也有可能一毛錢都要不到,那時候我得另外想辦法。」

    「想什麼辦法?」想到她小小的肩膀,竟得扛下如此巨大的責任,他就無法呼吸。

    「偷。」她冷酷的說。「我曾經做過小扒手,被當場逮到警察局。外祖母趕到警局,當場甩了我一巴掌後昏死過去,被救護車送到醫院,從此不再醒來,永遠沉睡。」

    「絲縷……」他已經心痛到不知道該說什麼。

    「至今我仍然時常回想那一巴掌。」她的表情木然。「至今我仍時常責怪自己,為什麼不再撐著點兒?反正這麼多年都走過來了,為什麼還要去動犯罪的念頭,害我外祖母歸天?」

    「絲縷……」

    「因此當我看見那個小女孩發生相同的事,我就忍不住想起自己小時候。如果那個時候,對方能給我一次機會,不把我送到警察局,或許我的外祖母就不會死,我就不必挨那巴掌,不必看見外祖母失望的眼神,她打得我好痛好痛……」

    忽地,她再也說不下去。一陣急踩煞車的輪胎磨地聲,阻斷了她開口的機會,將她捕往一個強力的擁抱中。

    「你不必……」這樣抱她……

    葛雷搖搖頭,加深他的擁抱乞求她不要說話。該說的,她都已經說了,剩下的,就讓時間填補她心中存留的遺憾,弭平她的傷口。

    她被打痛了。

    那一隻無形的手,到現在仍存在於她的心中,不時伸出來打她。乃至於她一直無法忘懷,一直以強悍的外表包裹她滿是傷口的內在,這份遺憾,恐怕到死都會一直跟著她,除非他能為她做些什麼。

    「我本來以為自己的身世已經夠差了,謝謝你讓我知道何謂幸福。」這不是一個很好的安慰方式,卻是他目前唯一能夠想到的。

    「你不必……」她依然還是那句老話,依然想推開他,但他緊緊的抱住,說什麼也不放。這情形看起來很可笑,她卻被深深打動了。

    格拉那達的風光明媚,每一個造訪它的人都會愛上它。

    「生命中最殘酷的,莫過於身處在格拉那達,卻是個盲人。」

    每一個陷入愛情的男女,都會愛上格拉那達,也不願自己是個盲人。

    所以,打開心眼吧!

    你會愛上格拉那達的。

    當晚,他們投宿在格拉那達市中心的觀光飯店,整個晚上兩人都在舉杯喝酒,感覺上十分悠閒。

    手裡端著酒杯,眼睛打量著葛雷的側臉,賀絲縷知道這只是個假象,他的心裡有事,否則不會如此心浮氣躁。

    她瞪了他一會兒,等待他自己憋不住把話說出來。葛雷回過頭來對她一笑,顯然沒有主動吐實的打算,她只得採取行動。

    「你到底在煩惱什麼?何不把它說出來,大家商量商量。」賀絲縷難得主動關心人,說這話的時候禁不住臉紅,口氣像有人掐住她的脖子般彆扭。

    「沒有,我沒有任何煩惱,你不要胡思亂想。」他隨意打發她的問話,心不在焉回道。

    「鬼才胡思亂想。」賀絲縷辛辣的回嘴。「你一整個晚上都心浮氣躁,還想騙我沒有事?」她又不是傻瓜。

    「真的沒有事,你想太多了……」

    「說不說?」賀絲縷二話不說掏出槍,抵住他的胸口。「你若看得懂我手裡東西的話,我勸你最好老實說出來,免得受皮肉之苦。」

    「你、你又掏出槍!」瞠大眼瞪著胸口上的槍管,他抗議。

    「誰教你想逃避,活該。」她一點都不同情他。「我什麼事情都告訴你,你卻想隱瞞我,太可惡了。」對她來說,她的身世即是她所有的心事和秘密,她已經在今天早上全盤托出,等於是某個程度上讓他參與她的生活,當然不允許他轉過身對她。

    「我不是故意想瞞你,絲縷,我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告訴你。」他無奈的一笑,親眼看她把槍收起來,這才敢放心的吐氣。

    「這還差不多。」勉強接受這個答案。「但你也不必把事情想得太複雜,此刻你腦子裡想什麼,你就說什麼,我都不會驚訝。」

    到底她的職業是保鑣,怪事也看過不少。除非是桌子長翅膀了,要不然她大部分都能接受,也不會大驚小怪。

    葛雷聞言苦笑。他曉得她不會大驚小怪,她的心臟比他強多了,不然也不會一天到晚威脅人家。

    「絲縷,你知道這是我們的終點站嗎?」他選擇這個話題當開場白。

    「知道啊!我們在塞維亞的時候,你就說過。」她點頭。

    「你知道這裡是終點站,但你知不知道我們為什麼一定要來這裡?」

    這她就不知道了,她搖頭。

    「因為我把王冠和權杖藏在這裡。」他略顯緊張的解釋。「我把王冠和權杖藏在格拉那達,所以我們才必須來這個地方……」

    「等一等,葛雷。」她伸手阻止他的談話。「你是說,你把王冠和權杖藏在這個地方?」

    「對,我把王冠和權杖藏在格拉那達的阿罕布拉宮中,一處陽光照不到的地方。」

    整個西班牙幾乎都被陽光籠罩,他能想出這個地點,也真夠絕的。

    「但我以為西班牙已經進入民主時代,應該不再需要那些東西才對。」她想不透他幹麼保護王冠和權杖,對她來說這兩樣東西,都只是博物館裡展出的物品罷了,不具任何意義。

    「錯了,絲縷。」他更正她的想法。「就算西班牙現在已經進入民主時代,那些東西還是有它的象徵意義存在,別忘了它們代表王室。」

    「它們是代表王室。」西方的歷史她多少還懂一點。「但也止於象徵意義,沒有多大實質作用。」

    「問題是還是有人需要這些象徵意義,為他的叛變找到合理的藉口,這才是麻煩。」

    「你的意思是說……有人想推翻王室?」她愣住。

    「恐怕是的。」葛雷點頭。「情報顯示,目前掌握軍隊的盧迪將軍,很有興趣代替現在的國王,坐上他的位置。為此他必須取得王冠和權杖,向全國老百姓強調他的正當性,免得日後位置坐不穩。」

    「太可笑了。」她評論道。「就算他取得王冠和權杖也沒有用,老百姓不會承認一個跟王室沒有任何淵源的國王。」簡直異想天開。

    「不一定。」葛雷沒她這麼肯定。「如果他恰巧具有王室的血統又軍權在握的話,就有這個可能。」

    「你口中的盧迪將軍,他也是王室的人?」賀絲縷沒想到事情竟然如此複雜,又一次愣住。

    「嗯。」葛雷苦笑。「你不能要求王室只有國王一個人,一定還會有許多旁枝散葉,每個國家都是這種情形。」

    這話有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王室也相同。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就麻煩了。」她分析。「以血統上來說,他不算外人。最糟的是他手上還握有軍權,若真要發動叛變,恐怕還真的會有支持者跟隨他。」

    叛變不等同革命,只不過這個口號往往被有心者濫用,用來掩飾軍事行動下的真正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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