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方情濃
「小的誠摯的建議您看緊賀小姐,她的能力雖好,但脾氣似乎過於火爆,恍若一顆未爆彈。」
「是啊,確實很像。」葛雷非常同意雅各的話。「但這顆未爆彈是我自己選的,我有義務好好照顧她。再說她也的確帶給我許多歡樂……」
說到這兒,他掉頭看看吧檯前的賀絲縷,再轉回來面對雅各。
「你放心,我會負責盯緊她,不讓她惹事。」誰教他偏偏喜歡脾氣壞的人呢?
葛雷極有自信的保證,雅各但笑不語。傻瓜都看得出來,他根本被賀絲縷壓得死死的,但那是他的問題,他這個當下人的,不宜管太多。
「這次國王派我來,除了關心您的安危之外,還想請教您一些投資上的問題。」雅各從一個黑色皮箱取出一疊文件,交給葛雷過目。
「國王有什麼疑問?」葛雷嫻熟的接下文件,反問雅各。
「投資上的疑問。」雅各指著某個地方答。「國王想知道,有關於海外投資這方面,您是否評估過它的風險……」
一老一少,就這麼埋頭研究起整箱子的文件,熱烈討論。於是在場唯一保持安靜的,只剩始終獨自坐在吧檯前的賀絲縷,無聊的把玩著空酒杯。
真吵,這個地方。
蹙起秀眉,不以為然的打量四周的環境,賀絲縷並不特別喜歡到Pub喝酒,尤其是大家都拚命說話的情況之下。
不愧是拉丁民族,嗓門特別大。
基於熱情開放的天性,拉丁民族說話的速度特別快,聲量特別驚人,習慣安靜的人可能會覺得很受不了,很想逃離。
賀絲縷也想逃離這個吵雜又充滿煙味的地方,只可惜她有任務在身,不能說走就走,只能待在吧檯前,納悶在這麼吵的地方,如何還能談公事?
不過,依她僱主熱烈投入的狀況來看,這個國家的人民顯然早已經習慣這種環境,並且適應得很好。
算了,再喝一杯酒吧!天曉得要等到什麼時候。
「請再給我一杯雪莉酒。」賀絲縷跟吧檯內的酒保招手,要他過來。
酒保立刻走到她的面前,用破破的英文問她要什麼。
「雪莉,我要一杯雪莉酒。」
「什麼?」酒保聽不見,酒館裡實在太吵了,她只得再重複一次。
「我要一杯雪莉酒。」她增加聲量。
「什麼」酒保還是聽不見。
「雪莉!」她用吼的。「我要一杯雪莉!」
「哈哈哈哈!」
她好不容易才抓住酒保的注意力,偏偏酒館裡面又有人大笑,蓋過她的聲音。
酒保無奈的攤開雙手,表示他還是沒聽見她說什麼,搞不清她要什麼酒。
賀絲縷火大,隨手拿起擺在吧檯上的空酒瓶,二話不說往吧檯上敲。
「啪」
玻璃迸裂的聲音當場傳遍整間酒館,每個人都安靜下來。
「麻煩你,給我一杯雪莉酒。」這次她的聲音很清晰,沒有人懷疑她要喝什麼。
現場頓時一片鴉雀無聲,除了酒保有所動作外,所有的人都像停格了般地看著賀絲縷。
「這是你的酒,女士。」
一片緘默中,酒保將酒遞給賀絲縷。
「不用掏錢。」
接著酒保又揚手阻止她拿皮夾的舉動。
「這杯酒由本店請客,像你這麼有膽量的女孩,值得本店請你這杯酒,請儘管喝吧!」
酒保的嘴咧得老大,彷彿在告訴她,若是不接受他的好意就太不乾脆,她只得拿起酒杯一仰而盡。
「那我就不客氣了。」她咕嚕嚕的一口氣喝下整杯酒,喝完後將酒杯交還給酒保,現場立刻爆出一陣熱烈驚歎聲。
「這個女孩夠乾脆,酒保,再給她一杯酒!」
「也算我一份,我也買一杯酒給她!」
「我也要!」
「我也……」
恍若是一年一度歡度聖誕節,人人爭著買酒跟她致敬,順便考驗一下她的膽量。
賀絲縷不清楚他們興奮的原因,只知道她的面前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調酒,她若不喝完會顯得很浪費,而且對不起請她喝酒的人。
於是乎,她來一杯乾一杯,即使明明已經支撐不住,卻還是硬灌,引來更熱烈的喝采,現場立刻又陷入一團混亂。
「我想我們今天的討論就到此為止,葛雷少爺。」坐在角落的雅各見苗頭不對,不吭一聲地將滿桌子的文件收起來。
「賀小姐的模樣看起來十分危險,或許該是您出場的時候。」
從她打破酒瓶的那一刻起,全場就在注意接下來的發展。而結果也相當令人滿意,她簡直演活了一場西部牛仔大對決,只差沒有戴上牛仔帽而已。
「未爆彈快爆炸了,我去救她。」搖搖頭,無奈的歎氣。葛雷只能怨歎自己的運氣不好挑錯人。
「預祝您順利拆除。」雅各禮貌的起身道別。「我先告辭了,葛雷少爺,再保持連絡。」
「嗯,慢走。」瀟灑的朝背後揮揮手,葛雷的心思全放在他的保鑣身上,沒空管到他的總管。
雅各什麼話都沒說,僅是點頭致意,隨即消失。倒是賀絲縷這邊比較麻煩,不知道什麼時候該停。
「約會結束,該走了。」伸長手臂拿走賀絲縷眼前的酒杯,葛雷的命令不容反駁。
賀絲縷僵硬的放下酒杯,面無表情的點頭,嬌俏的臉龐,未曾顯露任何異狀。
「這女孩真能喝,至少干了有十杯吧?」
「是啊,真厲害。」
眾人帶著欽佩的眼神,目送他們離開。一直到他們關上酒館的大門,仍能聽見讚歎聲透過門縫不斷傳出,可見他們對賀絲縷有多讚賞。
只可惜,這個人人讚賞的女中豪傑,在跟著葛雷走到停車場後,馬上支持不住,一聲不響的倒下。
「絲縷」
被酒精溺斃了神經的賀絲縷,什麼都聽不見,只曉得她終於可以放下酒杯好好睡一覺。
真好。
她一向就習慣一個人,習慣獨來獨往,不跟人交朋友。她也不喜歡被人看輕的感覺,雖然她是個混血兒,父母都不要她,但她會自己照顧自己,不必人憐憫。
是的,她會打敗任何想欺侮她的人。
她還記得,有一次一個路人丟了一包饅頭給她,想試試看她有沒有辦法吃完。她當著那個人的面吞下所有饅頭,因為她不想被人看不起,也怕他會收回放在她碗裡的一百塊,她自己餓不要緊,但她還有祖母、還有祖母要照顧……
「……」
口中呢喃著只有她自己才懂的囈語,賀絲縷的靈魂仍舊困在夢境,一時之間還無法解脫,只能透過涔涔的汗水,陳述心事。
「……」
她不知道自己說些什麼?夢中的一切像是曾發生,卻又陌生。就好像黑白電影中的情節,在沉默中上演,引起她的熱汗,也引出她的熱淚。
然後,一切都扭曲了。
那個人的嘴臉,祖母的眼神,擺在地上的碗。
這殘忍的劇情真的發生過嗎?
為何她一直掉眼淚?
為何她明明都吃不下了,卻還得一直點頭說好吃?難道就只為了那一百塊錢?那該死的一百塊錢……
第6章(2)
忽地,一幅清涼的畫面取代了凝重的景象。藍色的海洋趕走了赤紅的悲傷,拯救她的靈魂,帶領她走出夢境。
「醒了?」
張開眼,感受來自額頭傳來的溫度。賀絲縷方才知道淹沒她的海洋來自何處,是葛雷細心為她覆上的濕毛巾。
「發生了什麼事,我怎麼躺在床上?」拿掉額頭上的毛巾,賀絲縷匆匆的爬起來,口氣不佳的問。
「你喝醉了,寶貝,我只好暫時找家旅館先將你安頓下來。」她態度不好,他的心情也好不到哪裡去,口氣也很沖。
「我喝醉了?怎麼可能。」她暫時想不起任何事,只覺得頭痛得要死。
「你最好相信。」他皺眉。「你臭得跟豬沒兩樣,不信你聞聞看。」
葛雷將賀絲縷的手臂舉至她自己的鼻前,她嗅了嗅,發現連衣服都充滿了酒味,臭得半死。
「老天,我一定是整個人都泡在酒桶裡,才會這麼臭。」不要說是別人,就連她自己都受不了,也真難為了葛雷。
「可不是嗎?」他萬分同意。「要不是你實在太醒目了,我還真不敢相信,那個坐在吧檯上失去理智的女人居然是你,你到底是吃錯了什麼藥拚命喝酒?」
「我沒有失去理智。」她倔強地反駁。
「對,只有拚命喝酒而已。」他不容她耍賴過去。
賀絲縷氣憤的瞪他。
「那些酒都是別人請我的,我只是基於禮貌把它們喝完。」她不明白他為何一定要緊抓著這個問題不放。
同樣地,他也不瞭解她為何一直逃避這個話題。
「別人請你喝酒,你就喝,你是不是這個意思?」葛雷立志非要問出緣由不可。
「差不多。」她僵硬的頷首。
「差不多才怪。」他冷笑。「你根本是因為不想錯過接連的挑戰,才勉強自己一定要把那些酒喝完,別以為我沒有聽見那些人瘋狂叫囂的聲音。」
與其說是欣賞她的膽識,倒不如說是等著看好戲,而她竟然就傻傻的落入他們的陷阱,讓自己喝個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