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方蝶心
「如果我說沒有,你相信嗎?」她面無表情,惟有眼睛瞪得老大,但隨即又宛若失去光芒般黯淡下來。
他控制自己的情緒,想理清這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雖然小妹的性子有些古怪,你身為大嫂為何要跟她過意不去?難道你不知道畫冊對小靜來說有多重要嗎?她是我張家人、是我妹妹,輪不到你這樣欺凌她。」
他的話好傷人,比他無情的一巴掌還來的叫人難受。
她的腳尖輕觸地面,地板的冰冷直透她的心,「你顧了兄妹的感情,那我算什麼!如果今天換作是眉兒,你還會這樣嗎?」她冷靜的問。
張讓一個箭步上前扯住她的手腕,「不要以為你懷有身孕,你就可以這樣挑戰我的自制力。不要在我面前提起眉兒——」他的暴怒熏染著他的眼,散發出嗜血的光芒。
這全是因為她懷有身孕,否則,毫無疑問的,他來勢洶洶的巴掌早已揮上她的臉。徐雪凝將視線鎖定在他臉上,似怨似哀的直瞅著他,卻不發一語。
「你到底想怎麼樣?」
「不是我,而是你想怎麼樣?你確定你們的關係只是兄妹嗎?你確定你的妻子是我嗎?」撲簌簌的淚垂直落下,暈開成一朵朵的小花。
「不要用眼淚來博取同情。」張讓無情的鬆開手,背對著她,「也別想混淆焦點。」
可惡,他為什麼要因為她的眼淚而覺得內疚?是她居心叵測破壞小靜的寶貝,她憑什麼覺得委屈?
難道是因為懷孕而特別善感嗎?徐雪凝覺得她的委屈無處宣洩,在這處處都透著詭異氣氛的家裡,她簡直要崩潰了。
她奔向張讓,在他面前站著,「請你回答我,你對小靜是怎樣的心態?她瘋狂愛慕你,超出兄妹之情的愛著你,這些你知道嗎?那我又算什麼?是妻子,還是生產的工具?」她淚眼汪汪的問。
「不要把小靜扯進來。」他警告。
「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她掄起拳頭,不斷的擊打著他。
「住手,」張讓沉聲制止她的舉動,「你再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我就送你回家。」
話一落下,他頭也不回的離去,只留下徐雪凝在原地佇立,獨自垂淚到天明。
如果愛一個人注定要這麼痛苦,她嘗到了,可是她愛的人是否也愛她呢?
或許是經歷了那驚天動地的吵鬧,這陣子的蘭薰山莊特別安靜,靜得連一絲呼吸都無法察覺。張讓總是晚歸,甚至徹夜不歸,他存心要避開徐雪凝。
徐雪凝也心灰意冷的不再涉足任何地方,整日只待在三樓。她每天專心的練琴、專心的發呆,要不就是專心的打著毛線。
冬天即將來到,她想做點東西為自己跟孩子保暖。她有預感,這個冬天一定會很冷,出乎她過去所能承受的寒冷。
徐雪凝挑選輕快的曲子,希望能有好的胎教,相對的,也可以讓自己心情愉快些。她靈活的雙手跳躍在琴鍵上,母子倆就在這充滿著靈巧的音符世界裡度過早晨。
一回到房間,小文早已把午餐送到房裡。
「少奶奶,午餐準備好了。」
她無語頷首。儘管胃口不佳,她還是會逼自己吃下,因為她不想虐待肚子裡的小孩。
徐雪凝變得沉默,常常不發一語,只在心裡跟她的孩子交談,因為她覺得,說再多話都是白費,倒不如跟自己說話、跟孩子說話來的真切些。
她的沉默讓小文無所適從,只能更加小心翼翼的伺候著。
「少奶奶,少爺說你午餐後要喝果汁,還要午睡休息。」小文把張讓的交代告訴徐雪凝。
她聽著,卻沒發表任何意見,反正他只會要她順從,她無權作任何評論。
喝完果汁,她闔眼躺下。
睡夢中安靜的屋內隱約有人影在走動著,但是卻未發出明顯的聲響。
徐雪凝略微睜開眼,屋內空無一人卻瀰漫著異香,她嗅到了,那香氣環繞在整個屋內,她疲倦的又闔上眼,讓香氣引領她進入夢鄉。
她睡的極熟,連手肘的血管上有異針穿刺都渾然未覺。
睡夢中她看見了年稚可愛的孩子,彷彿經歷人間仙境,一切都是那樣充滿喜樂……
忽爾,她置身大馬路,尖銳的剎車聲、催命的槍響四起,她無處可逃,只能害怕的抱頭蹲在一旁。
「救命——」她喊著,可是她的聲音卻被剝奪了,她的嘴巴動著,可是卻發不出聲音,沒有人對她伸出援手
兩鬢沁滿冷汗,徐雪凝在睡夢中無法掙脫,她翻來覆去。
倏忽,她的腹部傳來尖銳的絞痛,疼得她完全驚醒。
秋瞳痛苦的逡巡著屋內,她握緊粉拳,期盼令人惶恐的疼痛能盡快退去,然而卻是枉然。
「阿讓——」她疼得沁出淚,惦念的人就這樣脫口而出。
然而只有一屋子的寂靜陪伴她,不好的預感籠罩心頭,她害怕孩子有了意外。
徐雪凝撐起身子,雙手圈在腰腹上,渾身痛苦不堪。
腳步顛躓的推開房門,「小文、小文——」她不斷的求救,然而偌大的蘭薰山莊卻恍若一座孤城,沒有人回應。
那疼痛不斷的加劇,她彎曲著身子一路艱困的走下樓梯,一股暗紅的液體順著她的腿流下,她害怕得幾乎暈厥,「阿讓……」她喊得心碎。
好不容易來到二樓,她將身體的重量靠在樓梯的扶手旁,繼續往一樓走去。
這時,一股強大的推擠力量從她身後襲來,毫無招架之力的徐雪凝在那雙詭異的黑手攻擊下,自階梯上應聲跌落。
「磅——」她的身體摔落一樓地面,撞擊出巨大的聲響,腿間的血跡逐漸擴大蔓延。
「少奶奶、少奶奶。」侍女發現了血泊中的徐雪凝,「快來人啊!快來人啊!少奶奶摔下樓了——」「救我的孩子、救我……」她聲音微弱,神志也逐漸被黑暗所佔領。
第六章
被施以緊急手術的徐雪凝安靜的躺在病床上,一屋子的白與她的面無血色一般。
病房外,刻意壓低的對話聲音在外面響起,徐雪凝疲憊的無暇顧及。
門豁然大開,張讓一臉陰鬱的走來,他不發一語,用著盛怒、毫不寬容的眼神看著床上的徐雪凝。
視線來得那樣毫不掩飾,連闔眼的徐雪凝都察覺到那如刀般的目光而不得不睜開眼睛。
一見到他的眼睛,她的心就冷了大半,她知道他極想要這孩子,然而她又何嘗不想呢?
「你真是最毒婦人心啊!」張讓咬緊牙關,在齒縫間竄出這話。
張讓實在不敢相信,眼前這位楚楚可憐的弱女人,他善良的妻子竟然會做出惡意打胎的事情來。
那是他們倆共同的孩子啊!
儘管他對於這孩子是處心積慮、不擇手段,但是內心深處,他還是渴望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骨肉。
他萬萬沒想到徐雪凝可以毫不留情的對自己施打藥物,導致孩子流產,他實在無法相信這世上會有如此心狠的母親,而那人竟是他的妻子。
若不是醫生直言斷定,他怎麼也無法相信。
「你什麼意思?」徐雪凝吐出虛弱的聲音。
「你這是報復嗎?報復我不認同你的所作所為,報復我張家的每一個人——」張讓怒不可遏。
「你到底想說什麼?」她的聲音已經哽咽了。
「為什麼不要這個孩子?」他冷聲問。
「我沒有,這是意外。」她強打著精神想辯駁,話中還帶哭意。
「不是意外,是你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你這心狠手辣、蛇蠍心腸的女人,我實在是太低估你了。」張讓的句句指控絲毫不留情面。
「你……」她的眼淚已經說明她的悲痛。
張讓的手機響起,暫時中止他們的爭執,他探手在西裝的內袋裡拿出電話。
「喂,誠瀚,什麼事?」他的聲音僵硬、冰冷。
他聆聽著對方的話語,鬼魅的眼睛依舊鎖住床上垂淚的徐雪凝。
「哼,不影響。」他譏誚的說著,「雖然這孩子只是為了遵守我跟家父的約定,用來交換總裁繼任權的籌碼,不過現在情況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孩子沒有了,我的繼任權一樣會拿到手,我不做那種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事。你繼續你的工作。」
張讓的話清晰的落入徐雪凝的耳朵,她不可置信的仰起淚眼婆娑的臉,用極為震驚的眼神望著他。
張讓不以為意的結束電話,繼而用輕蔑的語氣說:「怎樣,震驚嗎?哈——」他仰天一哂。
徐雪凝僵直著身軀,不知如何是好。
「我坦白告訴你,誠如你所聽到的,這孩子是我用來交換繼承權的籌碼,不過我沒料想到會讓你給破壞了。」他瀟灑的踅著步伐,「但是無所謂,就當我下錯了棋子。你之於我的用途已然俏失,不過,還是恭喜你即將成為智升集團的新任總裁夫人。」他不吝嗇的給了她一抹笑。
張讓的笑容比往常還要陰寒,他的眼神與那突兀的笑容完全不搭軋,投射出他最深沉的厭惡、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