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櫻桃
該死的!她的眼睛是睜開的!
他迅速抽回手,猛然站立的動作害他差點跌倒。
「你……」
她看到他剛才單膝跪在她面前了嗎?她看到他想要觸摸粉頰的手指了嗎?
他以極度不自然的語調搶白道:「你在這裡做什麼?想自動送上門,卻不小心睡著了嗎?」他說時諷刺,說完立刻就後悔了。
果然,她的眼底隱隱浮現出受傷的情緒。
只一秒,她就將那情緒壓下去。
「我只是聽到奇怪的聲音,怕你出什麼意外,才守在這裡。」她的聲音有些沙啞。
為何他不能像她一樣,說話那麼坦白,關懷就是關懷呢?
「如果我真出了什麼意外,你就是守三天三夜,也只會守到一具屍體吧?」怎麼又是嘲諷的口氣?他真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唐貴霓的俏臉沉了下來。
「我不想提醒你,不過你的叫聲雖然淒厲,卻中氣十足,我足足聽了三十分鐘,都不覺得你氣力衰竭,因此我想你沒有急難,只是作噩夢而已。」
「我沒有作噩夢。」他堅持道。他不會向任何人承認這一點。
她的眼神流露出不信。
「隨你怎麼說,我只是很佩服你肺活量充足,嗓門很大而已。良心的建議:去喝幾杯水,免得你沒有聲音對我冷嘲熱諷。」
她動了動身子,想站起身,但幾個小時蹲坐不動的姿勢,讓她的腳都麻了,如果她現在貿然往上一衝,可能會雙手劃啊劃地栽倒在一邊。
她拒絕在他面前表現得太笨拙,可能是因為不想讓仇人看笑話,但也可能是她想保持優雅的形象,沒有女人想被丈夫看到她笨拙的一面。
段耀凌看著她的動作,也猜到了她行動不便。
他猶豫了一下,伸出一隻手,打算助她一臂之力。
那只幾乎撫摸了她的手……他慢一步意會到這一點。
她抬起眼,看著他的表情和他的援手,剛清醒的雙眸閃過一絲疑慮。
「別傻了,我不會在你要握住的時候,故意把手抽回去,現在沒有人會玩那種小孩子惡作劇的遊戲。」
她反射性地回答。「就算我們是小孩子,也沒有這樣玩過。」
當他們都是小孩子……她忽然想起,那一年的點點滴滴對段耀凌而言,是不能提起的禁忌。雖然往昔時光多麼美好,但後來他認為那是恥辱。
背叛他母親的恥辱。
他的表情沒有變化,只是簡潔的命令道:「快點起來。」
她握住他的手,當他使勁將她拉起時,用了過大的力氣,害她往前猛撲,雙腿同時酸麻得站不住,因此兩人一撞一跌,他被她撲到背靠在牆上。
幸好在她腳軟往下溜的時候,有力的雙臂抱穩了她。
「你以為你在拔蘿蔔嗎?那麼用力做什麼?」她喃喃道。
唐貴霓往上看,那雙謎樣的黑色眼眸也低垂著看她。
她一直覺得他的眼睛很美麗,像魔鬼一樣誘惑人的美麗,好像可以看穿所有人的秘密,卻狡猾地隱瞞了自己的情緒,而且他的睫毛是如此纖長,使黑眸電力十足,充滿了致命的誘惑。
她貪看著,沒有注意到自己雙唇微分,全身靠在他身上,契合的身體曲線就像是上天特地為他們打造的禮物,她柔軟的胸部僨起,緊貼著他,喚起了原始的慾望,他的下身痛苦地緊繃起來,渴望埋進她的體內,尋求釋放。
她立刻就感覺到他的硬挺,一股熱流竄過她的腹部。
他……想要她?
她不想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畢竟她在慾望城市住了那麼久,就算沒有親身經歷,光是耳濡目染,也對sex瞭解太多。
「你想要我?」她輕聲問。
想,很想,非常想,而且不光只是今天想,從他少男時察覺到男人會有慾望開始,她就是他唯一幻想的目標。
「那只是早晨起床的正常生理現象,與你無關。」他咬著牙進道,依然不坦白。
「噢!」她點點頭,表示理解,唇角卻垂了下來。
是不是他看錯了?她的眼中閃過一絲被拋棄的情緒。
「你可以放開我嗎?」她的聲音已經比剛才冷靜許多。「我去做早餐給你吃。」
「不用了,我……」他鬆開手。
「在我白吃白喝白住白花錢,白撈到一個『貴霓時尚』總裁的頭銜之後,至少讓我履行一件做妻子的義務。」
她一瘸一拐地跳著進廚房,雖然行動不便,但依然優雅。
「留下來吃早餐。」她的聲音篤定極了,甚至透露出冰冷的怒氣。
她是因為他的拒絕而生氣的嗎?她……也想要他嗎?他慢半拍地意會到這一點,內心依然竊喜。
儘管她的聲音冷漠,但望著她張羅早餐的背影,他還是覺得,這是近年來,他聽過最溫暖的一句話。
第五章
唐貴霓在廚房裡切切弄弄。
她不是什麼名師大廚,會做的早餐很簡單,沒有很好吃,可以填飽肚子,但也絕對不會害人頻跑廁所,與馬桶培養感情。
她煮了一壺咖啡,動手煎點培根與雞蛋,切一大盆各種生菜與清爽的和風沙拉醬,還有幾片烤土司。
當培根在平底鍋裡吱吱作響,她拿著夾子一邊翻動,心思卻飄遠了。
她在想,如果剛才她晚一點睜開眼睛,晚三秒鐘就好……段耀凌會做什麼?
他把手舉到她的頰邊。如果基於仇恨,他會狠狠擰她一把,但他看起來不像是想這麼做。
那是她看過,他最溫柔最溫柔的眼神,帶了點悲傷,好像還有些不可思議的悸動,他似乎是想碰她,用最柔軟的方式,讓她想到他們還是「大哥哥與霓霓」的那段歲月。
可是他否認柔情,而她半信半疑。
如果他不是讓她窺見了他不願流露的一面,他何必心虛得差點跌倒,何必用傷人的話武裝自己?
但他明明是恨她的呀……這太矛盾了!她的思緒忽然間打結了。
「培根焦了。」一個冷靜的聲音從後頭響起。
「……噢!」她有如大夢初醒,看到強強滾的油煙往上被吸進排油煙機裡。
她懊惱地把平底鍋放到一邊,拿另一個平底鍋出來。
「不必麻煩了,剛剛煎的那些給我吃就好了。」
做好上班裝束的段耀凌坐在早餐檯上,拿起叉子,開始吃生菜沙拉。
「不行,那些煎太久了,裡面的油脂都變質了,吃了容易致癌。」
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我們兩個人,誰早點死都是一種解脫。」
她把另一份煎到恰到好處的培根夾到他盤子裡,順手為他倒了一杯咖啡。
不加奶精、不加糖,鮮奶油與鮮乳也不加,他就愛苦苦的黑咖啡。
「遵命,我等一下就把那些過焦的培根統統吞掉。」她板著臉說。
誰也沒料到他的動作那麼快,從椅子上起身,繞進早餐檯裡面,萬分果決地把那些焦培根丟進廚餘桶。
她簡直傻眼。
這個意思是說……他不要她死嗎?
看到她錯愕的表情,他開始後悔自己動作太突然。他應該把她支使到一邊,然後再把那些發黑的培根偷偷丟掉才對。
「得癌症的人很可憐,受盡折磨,死的時候也不好看,你好歹曾是個名模,不會希望人家拿以前跟未來的照片出來作比較吧!」
這幾乎是他說過最長的一段話,扣除掉與他形象不合的荒謬言論,其實……他是關心她的吧?
唐貴霓連忙背轉過身,假裝自己一點都沒被影響到的樣子,其實心裡很難否認,被狠狠感動一記的感覺。
她顧左右而言他。「今天晚上,你還會回來睡覺嗎?」
「看情形。」
又是不太規矩的答案。想到又要獨自面臨黑夜,她不禁有點慌。
她啜了一口咖啡,琢磨著問。
「我可以偶爾帶朋友回來過夜嗎?」
「這麼快就想讓我戴綠帽子?」煎得恰到好處的培根好像突然變成木屑了。他重重放下咖啡杯,墨黑液體四濺,幾乎控制不住嫉妒的情緒。「偷情還想偷到我的地盤上?你會不會太大膽了?『段』夫人?」
她氣得發抖。
一個男人怎麼可能讓你在上一刻感動得想偷偷拭淚,下一秒卻想拿平底鍋重重砸死他?
「我才不像你想得那麼齷齪下流!」她把叉子用力叉進一顆番茄裡。「只有齷齪下流的人,才會有這種齷齪下流的想法。」
意思是,她不會紅杏出牆……木屑在他的嘴裡又變回美味的培根。
「不然呢?」他自動自發,拿餐巾紙擦掉早餐檯上的咖啡漬。
「我只是想招待一位學妹跟我一起住,她打算回台灣。」范可頤打過電話給她,說她已經準備悄悄從紐約時尚圈演出失蹤記,請她代尋落腳處。
她是想,公寓這麼大,大到讓她一個人住都會感到害怕,如果可頤跟她住在一起,她至少不會成天想著樓上那位黑暗系美女與她的死丈夫……
段耀凌研判地看著她。「你是同性戀?」
她真想把整盤炒蛋倒到他頭上去,儘管他今天的髮型很好看,領帶與襯衫、西服的色調也搭配得剛剛好,帥得讓她想帶出去四處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