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丁千柔
她就這樣呆呆地看著照片中那個熟悉卻又陌生的身影,那個在紀強的鏡頭捕捉下一覽無遺的真實性情,淚水不知何時又悄悄地氾濫、滑落,無聲無息。
她吸了幾口氣,伸手拿過紙和筆,在模糊的淚影中,她開始在稿紙上寫字。
※※※
江昀在「有夢園」精緻的木造桌椅間找尋凌若月的身影。
「我沒有遲到吧!」她對著早已在座的好友問。
「是我來早了。」凌若月搖搖頭,並示意江昀在她對面坐下,「你最近瘦很多,別忙壞了自己!」
也難怪凌若月會這麼說了,才短短的時間中,在工作和心理壓力下的江昀整個人瘦了一圈,讓她原本就大的眼睛,在小臉的襯托下更是大得驚人,而且還有不少的紅血絲。
「書已經出版了,我會有很多時間照顧自己的。」
江昀輕描淡寫地說。
「就是那本《脈動》攝影集是吧!聽說才出版三天就再版了,而且還引起了全球的一陣環保熱潮,我還記得《紐約時報》將它評為年度不得不看的好書,而且還以專題來報道,說這是一本文字和相片的絕妙對話,恭喜你了。」凌若月提起那一本書也是一陣激動,因為它受歡迎的程度幾乎快成為出版界的神話了
「是他的照片拍得太好了。」江昀把一切的功勞都推給紀強,她不過是寫出他眼中的世界而已。
「沒有你的文字,他的照片也沒有辦法表現得那樣淋漓盡致。」凌若月不贊同地說。
「沒有我的文字,他的照片一樣能感動無數的人,可是.我卻是因為他的照片才更瞭解我自己,單單這一點就足已證明一切。」江昀也不爭辯,只是靜靜地說著。
「你說的『風』就是他?」凌若月也是拿筆桿的,敏銳的程度絕不亞於一般人。
江昀知道凌若月說的是書上最後的那一段話。她點點頭,也不否認,反正她都這麼寫了,再否認反而顯得虛偽。
「好巧,他也是風象的雙子座。挺諷刺的吧!一個金牛座的女人竟然會愛上一個雙子座的男人,你不是常說這是標準的急驚風遇上慢郎中嗎?」
看來,星座還真有那麼幾分可信度,在他們兩人的關係之中,她不就是那個後知後覺型的人嗎?
「你別告訴我你是為了這個理由而沒有自信,就決定放棄感情!」凌若月的眉毛都快打結了。
光是看到江昀那種欲言又止的樣子,她就恨自己怎麼這麼聰明,每次都猜得這麼準,連失誤的機會也沒有。
「我只是不想讓他以後後悔。」江昀低聲說。有時候,她總覺得她這個朋友有看穿別人心思的本事。
「拜託!」凌若月用手撫了一下額頭,一臉受不了的表情,「我可不可以大膽地假設,你寫那一篇文情並茂的文章,為的只是誠實地寫出你的心情,並沒有任何想挽回的意思?」
「當然沒有!」江昀不見血色的臉—下子漲起了紅潮。
「天哪!要不是看在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分上,我一定要向你收醫藥費,我遲早會因為你的話而吐血。」凌若月是一個金錢至上的女人,惟一能讓她例外的,大概就是江昀這個和她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了。
「為什麼?」
「你還有膽問我為什麼!」凌若月一個眼睛瞪得都快比兩個大了,這種情況通常只有在她「見錢眼開」
的情況下才看得到,「我不是早告訴過你,星座的配對只是一種基本理論,它的功用只是幫助人更能和他人相處,星座合不合是一回事,感情是決定在兩人的努力夠不夠。如果兩人不努力,即使兩人的星座是百分百的登對,分手也是遲早的事。」
「我知道。」江昀小聲地說。
「只說知道有什麼用?知道了就去做,難道你就這樣放棄了?你一向不是個輕易放棄的人,不是嗎?」
「做?做什麼?」江昀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這還要我教你嗎?去找你的『風』啊!」
「找他?」
凌若月翻了一下白眼:「你什麼時候變成九官鳥了?別一直重複我說的話。」
「可是,我曾經拒絕了他,現在再去找他……」江昀好猶豫。她這樣做的話,不是太出爾反爾了嗎?
而且,一想到在機場他離去時的表情……
「反正你也拒絕過人家,給人家一次拒絕你的機會很公平呀!」凌若月打哈哈地說,看到江昀快哭了的表情,她只好舉起雙手連忙安撫,「開玩笑的啦!他不要你是他笨,這麼笨的男人,沒有他可是你的幸運哪!」
「真的?我該去找他?」
「安啦!」凌若月給江昀一個一切都沒問題的手勢,「你問的那個問題根本不是問題。」她笑笑說。
江昀最大的問題不是該不該去找他,而是——
說不定以雙子座急驚風的個性,她還沒出發去找人,人家就先找上門來了。
※※※
江昀和凌若月道別之後,駕著她的車子慢慢地往家的方向前進。一路上,一顆心想的全是紀強,他的風趣、他的熱情、他的不按牌理出牌,甚至是他的陰晴不定。
想見一個人的時候,如果不能馬上見到,那分思念就會像酸—樣滲人心底,將心情腐蝕出千百個孔。
從沒想過自己也可以去找紀強的江昀,在聽過凌若月的話後,她發現心中埋藏的思念竟像是發了芽一般不可收拾,讓她再也無法否認自己想念他。
至少見見他吧!
至於見了面後會發生什麼事,就等見了面後再說吧!
她一向是一個理智重於一切的人,她喜歡腳踏實地的感覺,任何事在著手前,一定要將一切確定後才去進行。
可是這一次,就讓她放縱一次,讓感覺反過來主宰理智,因為她的思念已然快要決堤。
有了這樣的想法後,她像是個突然領悟的人,因為她將不再是漫無目的的人,她現在有了最新的目標——去見他。
下了決定的江昀,踩足了油門,像是被什麼追趕似的一路奔回家,進了門,衝到電話前,抓起電話就撥著航空公司的訂位電話。
一個聲音從江昀的身後出現:「你要打電話給誰?」
「我要訂機票。」江昀一邊回答問題,手上的動作仍不停止。現在的她,滿心是早一點見到紀強的渴望。
「不許!」
江昀手上的電話已經被人搶走,然後狠狠地掛晰。
這突來的事讓江昀莫名其妙地抬起頭,這一看,卻讓她整個人都呆住了。
「你……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好半天她只講得出這一句話。
之前,她一心想要見到他,現在,他竟然真的出現在她的面前,這種情況讓她的腦海只剩下一片空白,震驚地看著他。
「是你母親讓我進來的。別看了,她剛出去了,要我在這裡等你。」紀強回答了她的問題,順便連她還沒問出口的問題也一併回答。
「你來這裡做什麼?」她的意思是他為什麼會來找她,在她那樣的傷了他之後。可是紀強誤會了她的意思。
「是我誤會了嗎?」紀強的聲音變得異常粗嘎,臉上的烏雲開始凝聚。
江昀仍沉溺在他突然出現的震驚中,沒有發現他的臉色不對:「誤會什麼?」
「印第安人總是像風一樣在雨林中來去,雖然他們總是不固定在同一個地方生活,可是,只有他們最知道如何在不傷害雨林的情況下和雨林共存……雨林和印第安人是密不可分的,文明的人類沒有權力把他們分隔……」他一字不漏地把江昀在文案中最後的結語念了出來,「你把雨林和印第安人的關係寫得很好,可是,你不止是單純地寫雨林和印第安人,不是嗎?』』
江昀的臉因為被人看穿了心事而一下子紅起來。
是的,她寫的不止是印第安人和雨林,她寫的也是風和大地,也是他和她的影射。
他看出來了!
他知道了她的心事,那今天他是特地來回答她的嗎?
「為什麼不回答我的話?」久候不到江昀的回答,紀強的耐性也消磨殆盡,「難道這又是我的自作多情?看來,我又鬧了一個笑話。」他笑得好是自嘲。
「不是的,我——」江昀的話被紀強舉手打斷。
「不用安慰我,既然你不愛我,就不要對我太溫柔,狠狠地多給我幾刀,或許我終究會學會斷念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了什麼決定似的露出一個無奈而悲哀的笑。
「可是我——」江昀想講些什麼,可是她的速度沒有他快,又讓他把話截了過去。
「我知道你早就說得明明白白的了,是我自己看了那些話後以為……看來是我太想擁有你,所以一發現有一絲的可能,就馬上抱著你有一點在意我的念頭不放。」
紀強的告白讓江昀的心一下子飄了起來。她沒有聽錯吧!他依然是在乎她的,她想大叫,而且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