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丁千柔
江昀看著紀強拿到她面前的酒,一下子皺起了眉頭:「你不會是要我喝了它吧!我從不喝酒的,而且現在這種情況下,我根本什麼也喝不下去。」
光想到有東西要進到她的胃裡,想吐的感覺又湧上了胸口,現在,就算在她面前擺著滿漢全席,也引不起她任何的食慾。
「這個能讓你比較舒服一點,你的手都變冰了,喝一點對你有好處的。」紀強抓起她的手貼上他的臉測溫度,然後皺著眉頭說。
江昀被他這過於親密的舉動嚇了一跳,可是他手掌傳來的熱力似乎有一種安定人心的魔力,讓她覺得好安心,也讓怕死了坐飛機的她捨不得這種安全感,所以,她就任他這樣握著她的手,而且乖乖地照著他的話,把酒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掉。
當酒精漸漸在她體內發生作用時,江昀開始覺得頭昏昏沉沉的,但是,是很舒服的那一種,就像飄浮在雲端一般令她陶陶然,然後她就這樣飄啊飄地飄進了甜美的夢鄉,一個安全而平和的世界。
紀強的手從頭到尾也沒有放開過……
※※※
「醒醒,該下飛機了。」
迷迷糊糊中,江昀露出了一抹笑容:「爹地,人家還想睡嘛!」她邊說邊揉著惺忪的睡眼。隱約中,她好像聽到倒抽一口氣的聲音,她不解地半張開眼睛問。
「怎麼了……」她的話說了一半,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住了口,一下子整個臉已緋紅成一片。
「我像是你爸爸嗎!」紀強的語氣是好玩的。
「不!我……」
江昀連忙想張口解釋,可是一時之間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只能張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只見紀強這次真的是笑開了,他揮揮手:「你不用解釋,我只是開玩笑,而且平白多了一個這麼大的女兒,我又不吃虧。」
「你……」
江昀被他這麼一說,又羞又怒的情緒更高漲,可是她這個人一向是愈生氣的時候愈是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只能腦中一片空白地瞪著對方。
原本想起他不久前的體貼,讓她對他這個人才稍稍有了一點好印象,這會兒她暗罵自己的心軟,這個人根本是天生的促狹鬼兼大男人主義的偏見狂。
愈想愈氣的她沒好氣地起身,不理會他,逕自跟著其他的旅客下飛機,因為她認為像他這樣一個「煩人精」是不太可能會放過她而識趣地自動消失的。
不過,也就是她沒有回頭看,不然,她會發現那一臉嬉笑表情的紀強不但掩去了笑容,還換上了一臉不自在的迷惑。好半晌,他像是意識到所有的人都下了飛機般甩甩頭,然後跟著下了飛機。
江昀一步下飛機,一看到他們即將換搭的小飛機,霎時就把心中的怒氣忘得—干二淨,因為除了恐懼之外,這會兒什麼事也進不了她的腦海。
天哪!要她坐波音七四七就已經要她的命了,像這種隨便一陣風就能在空中不停擺動的小飛機,她真要坐了上去,這下不死大概也嚇得只剩下半條命。
可是事已至此,她還有說不的可能嗎?
「喂!過海關了,你發什麼呆?」紀強拍了一下她的肩,喚回她的心神。
「過海關?可是,我們不是只是在這裡轉機,為什麼要過海關?」江昀不解地問。
她做事一向有事先計劃的習慣,所以,出發前她就大略地看過了行程表。
就她所知,他們應該是在巴西的首都轉機,視天候而定,搭六至八個小時的小飛機到巴西位於秘魯和玻利維亞交界處的阿克裡省,然後由貫穿亞馬遜河的兩條支流——茹魯阿河(Jurua)和普魯斯河(Purus)進入亞馬遜河流域。
「反正來到了里約熱內盧,不在這裡過個夜實在是太可惜了,你說是不是?而且我們還可以開車沿途觀光,這不是一舉數得?」
「你是興之所至?!」江昀一下子皺起了眉頭,「我們又沒有預定房間,在這裡過夜我們要睡哪裡?而且行程表早就排好了,我們晚幾天到達,那些正等著我們去的嚮導還會等我們嗎?」她連連提出好幾個疑問。
她一向不是一個隨性的人,如果一切沒有按照計劃做的話,她就會感到不對勁。所以,當紀強說出他的想法時,她所能想到的不是參觀巴西首都和沿途玩賞的興奮,而是一大堆現實的問題。
「你真是我看過的女人中最實際的一個,我算是服了你了,不過你這樣一板一眼的不累嗎?這樣活著,會錯過很多驚喜喲!」紀強笑著搖搖頭。
江昀聽得眉頭都快皺起來了。這個男人把她的穩定性格說得像是傳染病一樣,讓她有一種受人侮辱的感覺。
「你不知道驚喜和驚嚇的差別嗎?驚喜是喜,可是驚嚇可就是一種意外了。」這是她的做人守則,安穩行事勝過一切。
紀強像是自嘲地聳了一下肩:「人生沒有驚喜實在太無聊了,你放心吧!我說沒問題就是沒問題。」他投給她一個「一切包在我身上」的眼神,臉上的笑更是饒有興味。
紀強想起以前他曾看過雷馬克的畫,畫中有一男一女,男人緊緊地握住女人的手,像是支柱似的穩穩站在地面上;而畫中的女人則是飄浮在半空中,要不是手被男人緊緊地握住,好像會飛走似的。
這不是一般的男女關係嗎?
男人穩固而實際地生活,女人則活在飄浮的夢境裡。
而現在,他和這個實事求是的女人之間的這個情況似乎不太合常理,雷馬克在墳墓裡知道了也要翻身吧!
不過,他這個人一向就喜歡不合常理,愈顛覆現狀的事,他做來愈有興味。什麼都照規矩辦事,那人生豈不是太無趣了嗎?
「算了!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反正你是老大。」
江昀聳聳肩。反正她只是個撰稿人,他才是正主兒。
既然人家都不煩惱了,她又何必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何況,能不坐那令她一想到就會臉色發白的小飛機,何樂而不為呢!
※※※
里約熱內盧不愧是巴西的首都,街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四處大廈林立,完全沒有江昀想像中的落後和簡陋。
現在,他們正在位於可巴卡班那(Copacabana)海濱上的美麗華(Miramar)飯店的大廳中,這是一間裝潢相當氣派的飯店。因為這幾天里約熱內盧正在舉辦一場國際科技發明大賽,所以,幾乎連市郊的旅館都是間間客滿,更別說這種大飯店了。
由於紀強說過一切包在他身上,所以,江昀幾乎是有些幸災樂禍地等著他鎩羽而歸。像他這種人,一點也不需要對他客氣,到時候,她一定會很樂意送他一句——我早就跟你說過了。
一想到他臉上會有的表情,她就不由得得意,就連嘴角也興奮地揚了起來。
「我發現你有喜歡一個人發呆的習慣喔!想什麼想得這麼高興?」紀強挑起一邊眉頭,有些疑惑地問。
「你找到房間了?」江昀只是問問,她可是非常篤定他找不到房間。像現在這種情況,要找一個可以住的地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說包在我身上,你看這不就是。」他用手指頭勾著一把房間鑰匙,像是示威似的在江昀的面前晃啊晃的。
「這怎麼可能!」江昀失聲地說。
對江昀聽來似乎不太禮貌的話,紀強只是挑起了一邊的眉頭:「你怎麼可以不相信我?我說沒問題就一定沒問題。」
「可是,我有一個疑問。」江昀突然想起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什麼問題?」
「我睡哪裡?」她注意到紀強的手中只有一把鑰匙:也就是說只有一個房間,那她要住在什麼地方?
紀強看了一下手中的鑰匙,「房間號碼是一二O六。」
「你把房間讓給我,那你呢?」江昀有些疑惑地說。
看他竟然要把現在惟一的房間讓給她,倒教她心中好生過意不去,口氣也跟著軟了好幾分。
「沒關係,這是雙人房。」紀強說得理所當然。
「你說什麼?我沒聽錯吧!」
江昀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不敢相信她聽到了什麼。聽他的語氣,好像他說的只是吃頓便飯,而不是她聽到的「同居」提議。
「沒錯!這是你的房間,也是我的房間。」他拋弄著手中的鑰匙,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他的心中在想什麼。
「雖然我也想要兩個房間,可是這種情況下,你只好將就一點,反正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往後還要相處一段很長的時間,在同一個房間暫時委屈一下,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這……」
江昀總覺得他看起來有些不對勁,可是,又看不出是哪一點不對。
「你是認為我會對你有非分之想?」紀強明知故問地用話釣著江昀。
這話若承認了,擺明了是在自抬身價,江昀可不敢在這個男人面前做這種事。雖然有不少人都曾說她美,可是這個男人看過的美女絕不在少數,承認了,搞不好會招來這個男人那氣死人不償命的嘲笑,於是江昀連忙搖搖頭。